现在时不时会想起王喜垄来。王喜垄其实不是人名,而是一个地名,一个有些拗口,生分,但却深入我骨子的地名。
王喜垄,那个地方,有我的老屋,我在那里住了将近十五年。王喜垄,即使在老家,也是名气不大,问路也是难得问到的。
王喜垄是一丘一丘梯田和几个山湾湾的总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乱坟岗和一山有些年岁的枞树的统称,王喜垄其实就是两座山夹着的一道沟。
王喜垄以前只是习惯性的被父母念叨,后来我的新家安在那里,才渐渐被我所熟悉。
原来挨着山坡边,有一些开垦的旱地,是大集体的时候,县农科所用来做实验田的,种过玉米,小麦,甘蔗,但因为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失去了作用,慢慢被废弃,可能是因为地处偏僻,与周围农户都有一些距离,没有谁愿意去种植,渐渐的就杂草丛生了。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这高一块低一块的平台上,曾经还人喧牛闹,繁华过几个年头。
我家原来是居住在黎家湾的,因为人口增加,父母决定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起新屋。在农村,农民一辈子,能被称做大事的事情并不多。娶妻、生子、起新屋,父母身后事,就足够人奋斗一辈子了。
起新屋,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穷人,很多人都是住的茅草屋,能有一栋土墙屋,就已经是大户。我家虽然住的是土墙屋,但并不宽敞,门小窗户小,因年岁久远,早已破败不堪,即使经常修葺,也只是不漏雨,不灌雪罢了。
起新屋,选址很重要。不但要是风水宝地,而且还需符合集体要求。即使通过阴阳先生罗盘定位,根据周易八卦确定是好地方,但通不过公家这道坎,也会黄事。刚开始,我父母礼请的阴阳先生,看中的那块地,就是因为过不了公家这道关,而被迫重新选址。因为这件事,我父母一直纠结于心,很久难得释怀。
王喜垄,离老屋黎家湾有些距离,到了我们小组管辖区的边沿上。可能是公家的人,看到那几块废弃多年的平地,也没有什么作用,并且四周还布满了大大小小无名坟头,有些恐怖,就大笔一挥,允许父母在那里起新屋。
从此,王喜垄这个原来并不熟悉的名字,开始走进我的生命中,与我一起走过了十五年的风风雨雨。
王喜垄,离后来修筑的公路也有一些距离。王喜垄虽然地处偏僻,但有一点,是让现在人很是欢喜的。就是位置宽敞,发展空间大,方圆几里,都只有三户隔壁邻居,我家守着几千平米的空地,可以任意扩大。几年间,父母采取慢慢添加的方式,一点点扩大我家的房子,很快,由刚开始的三间土墙灰瓦屋,慢慢变成了大大小小十几间,甚至阔气的一排房,还经常被亲戚调侃为一条街。
只是有一点,让人纳闷。自从举家搬迁到了王喜垄,全家就不是很顺利,也似乎少了很多运气。特别是我,几乎一直都是与灾难为伍,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多灾多难的。两次高考,成绩不错的我,总是名落孙山,没有完成鲤鱼跳龙门式的跨越,在学校做老师,一年之后也被人挤出了学校。在乡办企业上班,不几年,企业倒闭,沦落成无业游民。即使做个小组组长,芝麻大的官,也遭小人算计,再于仕途永无交集。特别是九五年,去老家采石场打个临时工,也让一场乱石崩溃意外致残,永远做不回曾经那个健康快乐的自己。最让我伤心欲绝的远远不只是这些。我的母亲,在二零零二年的一场泥石流中,命丧黄泉,享年才五十三岁。
王喜垄,这个不言不语的地名,毫不起眼的地方,见证了我一家四分五裂,见证了我一家由盛转衰,见证了我们兄弟姊妹结婚成家,见证了我们的孩子出生成长,也见证了我们艰难困苦的那些年,更是见证了厚重的黄土收留我的母亲……
王喜垄,可能是名字太大,我命薄无福消受,王喜垄,可能是阴气太重,我点子背、火炉低,撑不住它的厚重。自从母亲走后,我们几兄弟陆陆续续的开始搬离,很快,一排宽敞明亮,被人誉为一条街的房子,沦为空屋,2010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轰然倒塌在王喜垄。
现在偶尔回老家,都只是站在已经硬化的公路边,远远的看一看,那块又被公家,因为整治空心房而夷为平地的老屋,重新成了一块杂草丛生的平台,回归多年前的荒凉与冷清。
王喜垄还在,只是我原来居住的老屋没了。无论是好是坏,是顺利还是失意,但王喜垄这个名字,我却一直不敢忘记,甚至还无数次把今天的潦倒,归结于王喜垄,这个不甚吉祥的名字。
只是时不时的梦见王喜垄,那个有我老屋,有我曾经的山湾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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