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没有那么重要，怎么养才重要

文/麦米兜兜

1

父亲教书劳累辛苦，也赚不到什么钱，但是他很热爱这份工作。

村里不少老师都跑到广东沿海一带去发财了，他们管出去叫“找钱”。这其中有几个还是父亲熟悉的朋友。他们在沿海那边扎稳了根，想拉上父亲也出去。

为了说服保守的父亲，他们就对父亲说：沿海的钱铺得满地都是，是可以用撮箕撮的，自己花几块钱买个撮箕、买个扫把来扫，保准一扫一麻袋。

这里面有一个我喊三叔的老师。

他字写得好。村里的红头文件有时候找他写，标语一类的也找他去刷漆。

人们印象深刻的那几句“生男生女一个样”、“儿女都是传后人”等就是他写上去的，字体苍劲有力，堪比印刷体。

这一手好字最后也成了他的笑柄，并连累他丢了工作。

他也是想生儿子，前面生了一个女娃，又超生了一个女娃，村民们对他有想法，觉得他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配为人师表。

村里拿群众呼声没有办法，树典型的时候把他的工作给拿掉了。

村长对他说：三伢子啊，三伢子，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读写过红头文件，刷过计划生育标语的人啊。大家可都拿你当典型呢。你倒好，还学着他们那套躲出去生。

三叔回到：大家都生，那我也生。您老要是罚款罚东西，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罚款是没有，罚东西您老就管看上的东西搬，我不含糊。

村长摇头叹息，说：这次恐怕不行。你这个是村里的典型。你这叫知法犯法，是要罪加一等的知道不？听我的话，你这工作先拿掉，先出去待一段时间再回来。

2

就这样，三叔迫不得已跟着一个亲戚出去闯荡谋生活了。

走前他来我家吃饭，饭桌上想起自己前途未卜，眼泪巴巴往下掉。

父亲见他过得难，还把自己的两套新衣服给了他出去穿。

现在，他干服装连锁超市，开了上百家这样的店。

他发达以后又添了一个孩子，同样是个女孩，因为超生还狠罚了一笔钱。但是，三叔跟以前不同了，他现在看着一屋子的女孩，眉眼里都露着欢喜。

办满月酒的那天，父亲也去参加了。

怀上这个女娃的时候，三婶去医院做产检，照出了是个女娃。当时，心里一阵锣打鼓。没成想三叔倒是堆一脸笑，弄得三婶云雾不知。

三叔说：女娃子好哇，我是真不懂为什么自己当时那样一根筋，搞得连工作都丢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不然，一家人怕是要集体到阎王爷那边要饭去了。其实生养孩子，一个生育，一个养育，生没有那么重要，怎么养才重要，就是老叫人给搞反了。人愚昧真的没得救哩！

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出去闯荡之后除了赚钱之外的其他好处，那就是改变一个人的眼界。

三叔有文化，是可以当老师的人，但在村子里的时候也一样缺眼界。

周围的人都生儿子，他不生会感觉到落后，出了外面，重男轻女思想对他的毒害就越来越小，加上外头的生活让他有了更大的领悟，反倒从内心里认为生男生女一个样了。

我真希望伯父也能出去看看。

3

父亲那时候已经跟母亲成婚也有了我们兄妹两个。但是父亲不去，他不为金钱所动。

他说大家不管是生孩子还是养孩子，都是为了今后能够过上好日子。生什么不是问题，养儿不教才是问题。

父亲的思想与三叔的思想有相似之处，但是却比三叔领悟到这个道理早了好几年。这也是让我由衷佩服的地方。

父亲常说：有文化的人和没文化的人出去以后不一样。有人教书，村里的孩子们就有机会学习文化知识，见识到更大的世界，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大家手里有了活泛钱，学校里面读书的孩子就多了起来。那种十几岁孩子和几岁孩子挤一个班里学习的情况也不见了。

原先的老村长退了下来，新上任的村长年轻，与父亲还是中学同学。

新任村长已经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他还组织村里的精壮劳力去翻新学校的校舍。村口也被刷上了诸如“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之类的新标语。

一天晚上，父亲正在学校宿舍门前纳凉，为了给学校省电费，父亲那晚没有开灯。黑暗中，父亲忽见一个黑影闪进了学校。父亲感觉大事不妙，他悄悄转进房里，拿了一根圆木棒子藏在身后，轻手轻脚地朝着黑影摸索过去。

黑影在存放沙石的那边。父亲一个精灵，心想：糟糕，他是要搬学校的水泥袋呢。

果然，那个黑影最后停在了水泥堆前，他伸手摸索了几下，然后对旁边小声说到：是这里啵？错不了吧？

父亲这才意识到原来小偷还有同伴。父亲心下一阵思量，学校里今天没有其他老师在，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动手怕是搞不赢，不如先放倒一个。

于是，就在黑影起身架起一袋子水泥打算撤回去的时候，父亲举起棒子，照着他的腰身挥舞过去。

父亲只听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听着声音，他认出来了。

这个人是他的学生，邱宝山。邱眯眯家里的圆眼睛小老弟，也是父亲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