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的茶馆,是百姓最为聚集之地。不论四时,无关风雨,茶馆中总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茶馆中诸色宾客,有听曲看戏者,有下棋打牌者,有吟诗作对者。更多的,则是一拨拨聚在一起,喝着浓茶,或天文地理、或国政家事、或鸡毛蒜皮,随性乱弹。偶有某君妙语连珠,便博得众人一阵赞叹,一时间“顶起”不断。
众人本来还打算把梅庄和瓯镇的把戏也照搬到茶馆来,只是茶博士们断然否决,说这等污浊之物,有损教化,万不可采纳。
茶客中,王明颇受人追捧。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经常能爆出一些新鲜事。例如说某官吏的香艳日记被曝光,某戏子私藏的春宫画流到市面,李捕头的儿子撞死人了等等,甚至于某官吏抽的旱烟来自何处他也知晓。故而,但凡王明一来,众人便赶忙让座,让他踞了首位,备齐茶水,单等他开讲。
这时候,茶博士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各个心怀戒备,唯恐王明又口无遮挡,说出些有碍观瞻的话语。如果瞥见王明挽起袖子,神秘兮兮压低了嗓子说:你们晓得么?离得近的那个茶博士便赶紧大声喊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如此一来,王明那攒了一肚子的话就只能生生压住,憋在嘴里——因为他也晓得茶博士们都和金大胖子有得来往,惹恼了,恐怕就要去被金大胖子“请去”喝茶。每年,只因这祸从口出,少不得几个人随金大胖子到龚府走一遭。但茶客们总不甘心就此放弃到嘴的肥肉,仗了人多的气势,纷纷声讨茶博士,要其不得“禁言”。茶博士们弹压不下,只能采用老办法,挂了“打烊”的招牌,关门大吉。
后来龚府有人给茶馆出主意,训练猕猴两只,恶狗数条,只要观望到王明有故作神秘之态,便群拥而上,或抓耳挠腮,或上下其口,逼得王明落荒而逃。如此,茶博士们落得清闲,茶客们也不能和畜生计较,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王明毕竟也算机灵的人,再来爆料,便正襟危坐,庄严肃穆,但凡遇到敏感言辞,皆用某某、叉叉代替,倒也相安无事。茶客们当然能明白其中的奥妙,感同身受,纷纷“顶起”。
虽然茶博士们也能明白其中玄机,奈何抓不住把柄,无能为力。
龚府便又给茶馆出主意,找二三闲人,给钱粮若干,每日候于茶馆,但逢王明爆料,便极力驳斥,混淆视听。如若不能,定要喧嚣呼喊,装疯卖傻,转移茶客注意。茶客们若是驱除了这些闲人,无非是再换一批而已。甚至无需换人,重新置办一身行头,也可大摇大摆重入茶馆。
再后来,梅庄、合镇的人也得了真传,同样雇了这三三两两的闲人,学着王明的架势,散布些不利龚家的言论。
再后来,田村的商贾,也从中觅得机会,寻了闲人,或炒作自家,或抨击对手,你来我往,刀光血影,犹如华山论贱。
再后来,这三三两两的闲人,便也组了行会,定了规矩,细分工种,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再后来,龚府便让人在茶馆里淡定的发话:这么乱,怎生是好?不如大家都立了字据,所言事务,白纸黑字记下,以备勘验,何如?
如此一来,所有的茶客都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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