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沐长风
“如果历经千辛万苦，努力去让另一个人喜欢你，那真是白费力气，就算在一起了，也毫无滋味。”
林文曦对我说这话时，我们刚醒来大学的第一个冬天。距离他和余萌萌在一起还不到半年的光景。
那会儿我的电脑里还在放着当时最喜欢的一首歌，是房东的猫的《简情歌》。
“你是我曾幻想的远方，不灭星光，在黑夜之中，不会迷失方向。你是我最坚定的一场，不复以往，在时间尽头，拥有你的快乐悲伤。”
毫不夸张地说，过去的四年里，余萌萌就是林文曦追逐远方路上的不灭星光，一颦一蹙间牵动着他的快乐悲伤。
一
初次知道林文曦喜欢余萌萌那年，我们刚读高一。我去隔壁尖子班借来他的生物笔记给自己补课，谁知道刚翻开第一页，就把我逗得差点喷出刚喝进嘴里的西瓜汁。
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林文曦竟然用他那歪瓜裂枣的字，在扉页上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摸摸纸张背面凹凸不平的痕迹，就能知道他的力道之重用情之深。
在我们初中那个全民选校草迷恋美少年的时代，小眼睛的林文曦可是少有的不以外貌出名的风云人物。
用我朋友的话来说，就是独特的人格魅力。
初二那年夏天，在我们都受不了班上男生每天脏兮兮的校服和满身汗味儿时，放眼望去只有林文曦一个男生是清清爽爽的。
后来他自己都受不了男同胞身上泛黄的校服了，就在德育课上大侃特侃，天花乱坠地从个人卫生对自己外形的影响讲到对未来职业道路的阻碍，唬得班上一众小男孩们开始天天洗澡换衣服，成了女生们眼中的大功臣。
说起来，初三的下学期他还代表学校斩获了一枚省跆拳道比赛的金牌，这对于我们被那所说成只能靠成绩取胜的学校来讲，可是莫大的荣誉。
二班的班花姑娘像所有暗恋着心中翩翩少年的女孩们一样，在林文曦踢完足球后满脸甜笑着递上可乐外加雪白的毛巾，每周来学校都要带一盒自己做的寿司从门后拜托我们传给他。
可榆木脑袋的林文曦就是只会眯着小眼睛傻笑，班花姑娘煞费苦心做给他的食物瞬间被我们这群狐朋狗友瓜分干净。
林文曦在二班的兄弟总是开玩笑着一拳头砸在他的肩头:“你是不是傻？人家姑娘是我们班多少男生的女神，你这小子还倔得很。”
那时候大家都只当林文曦不开窍，可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早有挂念的姑娘，甚至那吸引了一众迷妹的跆拳道也是为她而学。
二
“苏果，来来来。”
我还在回忆林文曦这小子初中的事儿，就被他像唤小狗一样叫了出去。
“萌萌下午没吃饭，你帮我把这个给她送去吧。”
林文曦笑得一脸谄媚地看着我，把一个大白形状的翻糖蛋糕塞到我怀里。
当时我的嘴巴里大概可以塞进一个苹果——在我们这所军事化封闭式管理学校里，想要出校门可并非易事啊，更何况那家店还开在遥远的市中心。
在我极其“严厉”的注视礼中，他终于肯说详情了。
“我……我从班主任办公桌上拿的……”
“你是不是蠢？你们班主任又不是白痴！”
“哎呀，今天萌萌十六岁生日啊！快去快去！别废话了！”
这天开始，林文曦才对我讲他和余萌萌的故事。
初三时，林文曦和余萌萌是年少时期最容易产生朦胧感情的同桌，但他们可不像耿耿余淮那样连周围的空气都冒着粉色泡泡。
余萌萌是人不如其名的典型代表，顶着软妹子的名字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姐大，连班里的男生都叫她余姐。
和林文曦坐同桌的那段时间，余萌萌经常颐指气使地指使林文曦去给她买零食，替她接热水，帮她收作业，把林文曦压迫地像个小媳妇儿。
彼时的余萌萌和高中部的一个学长在一起，男生是艺术节上火遍全校的架子鼓手，据说给他递情书的女生从我们校本部的小学六年级排到了高三。
这样的男神唯独钟情于与众不同的女汉子余萌萌，且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得到了心爱姑娘的芳心。而学长终究是踏过高中这条线的人，思想各方面自然和刚满15岁的余萌萌有着巨大的差异，争吵总是在所难免。
在又一次的争吵中，余萌萌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咽，恰好被刚刚踢球回来的林文曦撞了个正着。
青春期的男孩子荷尔蒙分泌正旺，无意中看见平时大大咧咧的余萌萌如此脆弱的一面，林文曦心中那股保护欲腾然而起，这一下就纠缠了他四年。
三
初三的林文曦可以按捺住胸口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只是更加任劳任怨地接受余萌萌的压迫。
余萌萌自幼学习跆拳道，为了能有些共同话题，林文曦特意在大家都奋力冲刺中考这年争分夺秒地学习，只为有充足的课余时间去学学跆拳道。
完全投入学习与跆拳道的他把余萌萌当做不灭的星光，幻想着有朝一日拿着闪光的成绩站在余萌萌面前去表明自己的一腔情愫。学长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空有一副皮囊的小白脸，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跆拳道与对余萌萌的暗恋给足了林文曦拼尽全力的勇气，高一这年他成功升上了本校高中部的尖子班，跆拳道精神所带给他的一身精气神与男子气概让他愈发成为一个有魅力的男生，可如此优秀的男生，也只倾慕于余萌萌一人。
“我……表白了……她……拒绝了……”
送完蛋糕的我刚回来就被林文曦这话吓了一个趔趄，难怪余萌萌接过蛋糕的时候，满脸都是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这就是你在笔记本上写那句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的原因？”
“诶嘿嘿……”林文曦又只剩下傻笑了。
原来余萌萌前不久刚和学长分手，日益频繁的争吵让他们彼此之间的的感情快要消磨殆尽。
林文曦也并非想要趁虚而入，只是想要在余萌萌最难捱的时候给她点温暖。
被拒绝的林文曦丝毫没有挫败掉勇气，反而更加坦荡荡地追起了余萌萌。
四
林文曦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余萌萌的生活里，像是一个披着铠甲的骑士般守护着自己的公主。
高二伊始，身为理科生的林文曦为了给文科生余萌萌补课，特意向我借走了一摞厚厚的文综资料。
余萌萌地理不好，一直被我嘲笑手残的林文曦竟然像模像样地亲手画了一副世界地图，各个国家代表性的农业工业也被他用彩色笔画了出来。
那天没有洒满教室的阳光，但我总觉得在那一刻，林文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像极了秋日里暖阳穿过云朵洒满落叶的模样。
余萌萌开始跟着林文曦出入成对，在理科特优班忙得像陀螺一样的林文曦依旧碾压着自己的学习时间，把一本本文综知识总结归纳，将一页页写得脉络清晰的提纲拿给余萌萌。
林文曦偶尔踢球时有余萌萌在旁边安静地等候，她不像曾经那个二班班花一样又跳又叫着给林文曦加油助威，只是淡淡的微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周末的时候，余萌萌也会跟着林文曦去河堤散步，去游乐场玩疯狂的过山车。林文曦拍了好多照片，每一张里的余萌萌不是最美的模样，可她笑得那么开怀。
五
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考试定在六月初，毕业生们高考过后我们便是准高三生，学校会根据考试成绩重新划分班级，此次考试的受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还在布置考场，余萌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的蒙蒙夜色里。
“苏果，麻烦你件事，林文曦在楼下等我，你可不可以帮我告诉他，我和阿昊重归于好了。”她这样对我说道。
阿昊就是当初那个学长。
余萌萌的话着实让我不可思议:“阿昊说如果不告诉他，他就晚上打电话亲自说。”
我来不及给余萌萌甩一个白眼就往楼下跑，嘈杂的走廊里，余萌萌用尽全力喊出了一声“谢谢”。我大步往前跑着，她的声音落在我的身后，随着穿堂而过的风，留在了十七岁的夏天。
六
关于那晚失魂落魄的林文曦，我已无法用我单薄的语言来描述。只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面如死灰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知识只要学来了便无人能抢走，这个道理，也在第二天得到了最好的证明。
原本就成绩优异的林文曦在那次考试里居然取得了年级第八名的成绩，毫无悬念成了本届的重点培养对象。
我不知道林文曦的心里究竟给余萌萌留了怎样的位置，只是此后的近乎一年里，再也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
十二年磨一剑，最后一年里，林文曦还是会偶尔趴在走廊的白色栏杆上跟我谈天说地。那些话题关乎高考、关乎未来、关乎时政热点，只是再也不关乎感情。
七
高考倏忽而过，一个月后，林文曦如愿考去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他在升学宴的前一天打电话给我，说有巨大的惊喜。第二天我踏入酒店大厅，看见的便是西装革履的林文曦与穿着鹅黄色小礼服的余萌萌手牵手站在一起。
真是如歌词所说，穿上西服的林文曦一副大人模样，而身着礼服的余萌萌也从大大咧咧的女汉子变成了依偎在他身旁的小姑娘。
“承蒙这些年对鄙人的关照，吾幸得萌，汝功不可没。”林文曦装模做样地冲我作揖，满脸幸福洋溢。
原来高考过后，余萌萌再次和学长分了手，她找到林文曦，说自己想通了，林文曦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那么聪明的林文曦也忘记了，真正的爱情啊，哪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便能替代的。
林文曦带着余萌萌见了自己所有的家人，之后便一起去了云南旅行。
终抱得美人归的林文曦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自己的喜悦，甚至规划了以后两人家中的设计，还计划着要养一只哈士奇。
八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虽心底有一个隐隐的答案，但我依旧忍不住问出了口。
“就是不爱呗，这四年我做的事顶多是让她有些感动而已，但感动永远替代不了爱情。”
“其实也不怪她，还要感谢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至少我如愿过，为了这段感情努力过，输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大抵真的如同林文曦所说，费尽心思去博得对方喜欢，历经千辛万苦，穿越重重荆棘，可哪怕是在一起了，可能也毫无滋味。
好的爱情，该是彼此都无负担的、发自肺腑的轻松模样，谁都不必煞费苦心地去讨得另一人的欢心。有幸目睹林文曦这些年与余萌萌，不，其实是与自己的纠缠，恍然有些许觉悟。
未来会是什么模样，我们谁都不清楚。
但林文曦明白，十八岁的夏天，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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