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里 落 花

我曾经游赏过一些风景名胜。那里有古香古色辉煌，有佳山美水艳花，有小桥流水人家，有碧波瀚海苍茫，有高天淡云翔鸟，有异国风物民俗……眼前隐隐，梦里依稀，有如树树琼花，落英缤纷，在我记忆的深处。

                                    一

十七年前，北行，我来到这座城市。她是元明清三朝帝都，我魂牵梦萦的圣地——北京。那是冬日，风没有，雾霭却沉沉。太阳在天上，红红的，像个胭脂垫。未见到光芒万丈，看不出豪雄苍穹，像陷落在一个米汤盆里，感觉就是无奈的挣扎。满街的行人，穿着厚厚的衣裤。这是难见美女的季节，反让我想起张打油“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的诗。叫卖狗皮帽子的人，连摊也不要，就这样挎在臂弯处，招徕顾客。

槐树长在街旁，寒凉的风霜凋尽了它们枝桠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空余一身黝黑，相依相偎相望。脚下是滚滚红尘，眼前是络绎不绝，心中是古道西风瘦马。我的故乡，鸦踪难觅，但这里，却成群结队，栖息在树上，瞪着眼睛，剔羽理毛，大模大样。好像在说，俺是这里的土著。     

雪是前几日下的，总不融化。故宫台阶的角落，九龙壁下，东一绺，西一堆。巍峨宫阙，是耀眼的。零落残雪，覆在屋脊上，鲜艳夺目。这里是王朝的缩影。置身其间，才体会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的悲凉。元顺帝去了，崇祯去了，百余年前那场革命，号角声起，爱新觉罗家族也跟着去了。院落空空，历史空空，空得让我的心，有些胆颤。金銮宝殿是留下来了，雕花刻草的龙椅是留下来了，马蹄踩下深深印痕的石头是留下来了，四面红墙是留下来了，但它们却在西风中瑟缩着，在西风中两鬓雪霜。

长城，一个亮闪闪的大词，中华民族图腾一样的圣物，得去看看。八达岭水关，那段城垣。一天云雾，寒凝大地，石街陡峭，我上不去，在墙埂下，怀了朝拜般的虔诚，抬头，仰望。气势雄伟，蜿蜿蜒蜒，像条巨龙，隐没在山岭的深处。烽火台、垛口、修筑的大石、高、宽、还有孤零零的树，还有衰败的草，还有来自宇宙洪荒的山脉，我看清楚了，一座伟大的军事建筑！这是明长城，朱元璋的大将徐达戍边时修的。不是秦长城，秦长城早被孟姜女哭到了。

从历史回到现实，身边尽是兜售纪念品的小贩，尽是叫卖的声音。于嘈杂中，我在寻思，朱家皇帝下令修筑长城的时代，西方枪炮已经发明，冷兵器即将退出历史。眼前这抹城垣，在大炮面前，作用几何？真正的长城是人民，真正的长城是人心，帝王懂，也不懂。

                                    二

那天，我走在弯弯曲曲的桥上，亭子间有一只红泥小火炉，一个老者正在炉火上烹茶。天下着蒙蒙细雨，山色半明半昧，水光隐隐约约，杭州西湖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迷人的美。岸上的树，收敛了生机和盎然，园里的花却精神勃发，露出千娇百媚的笑容，凝眸满湖游人。

收起伞，我在亭栏上坐下，让思绪沉淀。游览是动与静的结合，赏景是心与山水的对话，心与山水的交融。喧嚣过后，繁华离去，让安静弥漫，让孤寂笼罩。白堤、苏堤不是因为景色多么秀美，而是因为白居易、苏东坡的历史名声，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个地方为官一任，经营造福，给后世留下的纪念。水天山色，雾霭迷离，断桥、白素贞、许仙、法海、雄黄酒，人妖相遇、相恋、相许、相知，“千年等一回……”“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些和一个神话紧密联系的词语，此时此刻此地，频频来访。雷峰塔呀白娘子！模模糊糊，那还是不是一座塔？你已经不是一座塔了，而是一根羁绊婚姻自由的绳索，而是一柄打压美好爱情的权杖。导游小姐的旗帜在召唤，我不想了，起身。

古柏森森，庙宇雄峙。屈辱的南宋，也随清风去了，但却留下一个意蕴深长的符号——岳王庙。车流人流在大街上忙碌。岳飞的彩塑，形象是高大的，气势是威武的。这位民族英雄，他按着剑，凝望。“还我河山”“直捣黄龙”，黄钟大吕，如鼓如呼，穿越700年时空，回荡在一个拜谒者耳畔。站在这里，我好像站在历史的深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气冲霄汉，声震云天，岳飞就是岳飞！“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千古词人辛弃疾！“独卧江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千古诗人一放翁！我来到这里，更加想念起你们。我们这个民族，有醉生梦死者，也有睁眼看天下的清醒着；有苟且偷生者，也有为民请命者；有卖国求荣者，也有拼死反抗者。“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不因为什么，“给人民当牛做马的人”，人民把他们永远刻在心上。岳飞当属后者，你们当属后者。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似有歌声传来，云深不知处，这里是灵隐寺，这里是济公和尚的灵修之地，这里是康熙皇帝南巡的拜佛之地。一池碧水，有桥如虹而卧。我坐在树荫下，鱼在水中，悠闲自在；风在山上，要枝飘叶。山是汉唐以前的了，树是明清就生的了，水来自更加遥远的年代。红墙金瓦，隐没林花之中，有香烟袅袅，有梵音绕绕，有木鱼声声，自古名山僧占多。流云悠然，阳光是灿烂的，我在想杭州的灵气，我在想杭州的秀美，我在想这座城市的前天昨天和今天。忽然觉得，雕梁画栋，不过风烟，宋城是为拍摄而修建的，最后留下的只有文化。从这里，我看出去，满眼都是历史的积淀堆垒。如果没有这一点，我干嘛万水千山来看你。

                                    三

四十年前，我看《唐伯虎点秋香》，这个风流才子，这个个江南才子!日后读书知道，事情哪里是这样，他因受科场案牵连，际遇坷坎，书画虽名噪一时，但一生郁郁不得志。我面前的这块石头，据说就是唐伯虎点秋香站立地方。牵强附会，我又何必去深究呢，我不过是出来看看风景。

追寻历史的河流，沿虎丘而上。苏州是吴王阖闾的都城，阖闾是春秋五霸之一，后被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所灭。那个美女西施跟着范蠡云游隐居去了。你看，前面的石壁上，镶着“西施浣纱处”“西施梳妆处”的牌子。我的眼光在这里摩挲多时。是因为时间把许多人事泯灭了，才给凭吊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作为帝王，江山美人，在他们心中是一架天平，天平的一头搁着社稷，另一端搁着美人，孰轻孰重，人性就在这中间摇来摆去。阖闾把持不住了，在香魂倩影里，在巧笑媚兮里，在温柔如水里，执迷不悟。看见这段历史的人都成为了历史，唯有虎丘还在，它既是历史的遗存，更是历史的见证。

北方出皇帝，江南出文人。自隋开科取士后，苏州出了45位状元。求取功名，读书做官，这在封建社会，是那时主流价值取向。可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做官是一时的事情，任期满了，老了，返回故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为家乡做些公益。他们当过大官，自然也是有钱人。享受生活，起精舍，造园林，文人雅士相聚，诗酒唱和，志趣之所在也。

我现在游览的是留园，明嘉靖年间太仆寺卿徐泰时所造。700米长廊迂回连绵，通幽度壑，盆景点缀，秀色迭出。取土垒山，山上置奇石，种古木，一派森郁。山下凿池蓄水，植荷数株，春来圆叶浮在水面上，夏来“映日荷花别样红”。精致的厅堂里，摆放着古香古色的椅桌，置身其间，仿佛回到过去，房东就在眼前，影影绰绰。不禁感叹，古人真会享福啊。住在这里，没有车马喧，红尘被隔在高墙外，凡俗经过过滤，尽是清幽清净。鸟鸣，不一定唱歌，但却是好听的；秋风，不一定飒飒，但却是养性的；明月，不一定多情，但却是怡人的。一把琴，一仆童，一炉香，《高山流水》、《汉宫秋月》、《春江花月夜》、《烛影摇红》……任人挥洒任人弹奏，寄情山水，终老林泉，岁月真是美好啊。

                                    四 

那个叫南中国海的地方，有座美丽的岛屿。岛上椰林风光，岛下浪澜滔天。我已经十次百次仰望你了，现在我搭乘的是海信71号船，正在准备和你晤面。一群白鸥扑翅跟着，鱼虾肯定也是擦船而过的，只是我在甲板上，看不清甲板下的情景。站在山巅看日出，我不伟大；立于甲板看日落，我也不伟大。只是情感却随波涌，寻找抒发的渠道。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一样，我临沧海而小世界。烟波浩淼，莽莽苍苍，一望无涯。我极力搜寻边际，希望找到一座山、一株树、一间屋，陡然，一切都是陡然，一切都是空。看见的都是雾茫茫一片，干净不干净，却不知道。太阳出来的标志是海平线，落下去的标志也是海平线。早晨是霞光烧红了海水，晚上变成余辉染红了海水。海水却沉默着，温软着，看天上的云卷起来又舒展开，舒展开又卷起来。风呼啸而过，浪跟在后面滚滚。

在三亚又一次看海，那是台风过后。昨夜暴雨肆掠，让这城市犹如贼兵洗窃过一般。海鲜店的招牌被吹落横在街上，碗口粗的树干折断，交警正在拖开一辆浸泡雨水里的面包车，一条姑娘的花裙子漂在排水沟里。我在屋檐下眺望，此时的海，一下小了许多。浓浓的雨雾笼罩着，一百米，三百米，再远就是朦胧一片，目力不及。浪恶狠狠朝着岸边扑来，“卷起千堆雪”的诗意一点也没有。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山崩地裂，浩浩乎，荡荡呼。我索性闭了眼，充分发挥耳的功能，谛听、聆听、凝听……都无需，用一个“听”字足够了。轰隆隆隆隆——稀里哗啦啦啦——一声又一声，千万声；一次又一次，千万次……

博鳌搞了个亚洲论坛，水城跟着出名了。汽艇载了我，乘风破浪穿行雨雾中，前面是玉带滩。滩上游人如织，海风呼呼地吹，衣裙呼呼地翻飞，伞倾倒朝后。海躲在滩后，掀起如山巨浪，似千军万马厮杀的巨响传来，海啸一般的狂势卷来。沙滩虽柔软似棉，沙滩虽银色可人，但我上不去，返回长廊休憩。在这里，我看到甘蔗削了皮，划成小块出售，贝壳做的工艺品，挂在架上，花花绿绿的雨伞雨衣陈列着。出来不过是，没见过的见识见识，没吃过的品尝品尝。坐在返程车上，导游指给我们看，说那里就是“东山再起”的发源地：“苏东坡遭贬斥到海南……”不妥吧，这位姑娘，“东山再起”出自《晋书·谢安传》，只是我并没有提出纠错。在一群昏昏欲睡的人中，有娇声催眠，何尝不是件有益的事。

同行的人漂流去了，咚咚咚，激励的鼓声飞来。一边是公路，一边是椰林，山在不远的地方，天空蓝莹莹的。四围大海带来充沛雨水，草树和水稻长得勃勃生机。我在椰树下观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椰树下卖椰子。我用普通话和他们攀谈，得知他们是兄妹，一个上五年级，一个三年级，暑假里，也效大人学卖椰。对这南国水果，我说不上喜欢，闲来无事，要一个。男孩从椰顶开一孔，插上吸管，递给我。他则躺到挂两株树间的吊床上去，悠哉乐哉，妹妹在一旁沙地上涂鸦。忽然，司机来寻人上车，慌忙中，忘了付费给孩子。我让司机停一下，把买椰的钱送过去。司机连连摆手：“别别别，吃他个椰子。”意思是多大点事，又何必呢？就这样，一去十八年，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五

那年，去黄果树看瀑布。车过罗平，万亩油菜花，金灿灿的，花在后移，车在前行。到达贵州兴义，因修路，我们的旅行车，在江底处被堵。正遇赶集日子，山民带来许多土特产，摆路两旁。最多的是甘蔗，一捆捆，码了山头一样。狗汤锅，支在树荫下，柴火腾起黑烟，锅水沸腾着，狗肉翻滚着，老板娘忙碌着。食客围桌而坐，老旧的塑料杯里盛了浊酒，他们喝酒、说话、吸大烟筒。还有个架眼镜的书生，边吃边翻看桌上的书，估计是准备考试用的复习资料之类。我在这里吃了碗卷粉，平生第一次见到，卷粉不用刀切开，而是用剪子哒哒哒剪成条状……

永新、贞丰、关岭，一路大山，山上生着壮硕异常的石头。这些县份就坐落在石头上。夜行，前面山顶亮着一抹灯火，是个小镇吧？同行老师说：“这里是花江。”我嗯一声，不禁想，先前停车的地方叫江底，这里是花江，再过是乌江，这贵州明明山多，却偏要扮成江多样子。花江？又想起，县城街上，曾见过“花江狗肉馆”的招牌。花江狗肉驰名一方，花江的狗也应有些特别，可惜满天星斗，没见到，只有狗吠声声相送。凌晨两点，我们终于宿到黄果树景区旅馆里。乏极了，晚餐没吃，空着肚子躺到床上去，睡一觉，第二早好起来看瀑。

走在林荫道上，悬瀑落滩的声音，哗哗震响。瀑布越来越近，响声越来越大，我干脆驻足，找个椅凳坐下，在感受瀑声中，想象胜景的壮观。千斛珠玉飞溅，战鼓声声，万马嘶鸣，万军啸杀，万剑激斗，尘土飞扬，硝烟弥漫。听瀑，让人心灵激荡，让人雄姿英发，让老年回到青年，让青年回到英雄，让英雄想到壮烈。来这里，我寻找的是一种催促，一种振奋，一种荡涤萎靡的力量。这里有没有禅寺，如果有，瀑声会扰乱老衲入静的。

“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一道素练，从天而降，冲砸撞打，水花飞起，开出一朵巨大莲花。这朵莲花是跳跃的，舞蹈的，奔突的、喧嚣的。我站在瀑前，感受那倾泻的气势，感受那垂落的恢宏。瀑水摇身一变，变成河水，呼啸而去，滔滔远流。思绪放飞，在这干旱缺水的高原上，需汇集多少涓涓细流，才能形成这么一道大瀑？崇山峻岭，奔涌一条银色大河，寻觅入海的方向，是这样么？谁的斧凿如此神奇，切开这么一道深谷？据说“水帘洞”在这里取景，历史、神话、瀑水，它们有过一刻的聚焦。今天，在一个观瀑者心中激起涟漪。有人拍照，我无需，我的心已经在这里拍照过了。

                                  六

大理、丽江，在游人心中，梦幻一般的地方，天堂一般的地方。我怀着渴望和激动去了，寻找心中的桃花源。

临行前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滇西，这块土地，青山绿水，行人活在诗画间。洱海的风，甜甜的，丝丝缕缕，拂在我的额头，似一只温柔的素手；牡丹花开了，芍药花开了，杜鹃花开了，漫山遍野，连我的游船旁边也鲜花簇拥；忽然有一种粉红色的雪，带着暖意从天而降，我伸手去接握一片，霎时间幻成漫天的白云；月色像玉屑那样，铺在广阔的原野上，从我的眼前延伸，一望无涯……

这不，我已经坐在船上了。这个油漆一新的方形东西，正载着我，驶向水中央。凭窗远眺，忽然间，蓝蓝、青青、秀秀、丽丽，犹如画笔，正在我眼前涂抹。岸边山上，独具特色的民居，金碧辉煌的庙宇，风烟中迷茫的花树……“三千里地山河”，我的眼界一下阔大起来，胸襟一下阔大起来，“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风也悠悠，鸟也悠悠，人也悠悠。四月芳菲尽，八月阳光迎面来。浪花闪烁着，跳跃着，歌唱着，追逐着，嬉戏着，前赴后继，向着岸边奔涌。

大理古城，青石板街道。卖工艺品的，卖蜡染刺绣的，卖花花绿绿太阳帽的，琳琅满目，举眼皆是，我买了一柄镇纸。寻寻觅觅，我想找一丝大理国遗迹，发一下思古幽情。那是杜文秀起义的元帅府朱门，不，跟大理国相去甚远。仰起头，思古今，我若活在宋朝，这里是皇城，我是她的子民。朝前走，房舍不是，酒旗不是，花草不是……那我就去《天龙八部》里寻找，去苍山间，洱海畔寻找，寻找王子段誉，还有镇南王段正淳，寻找金庸笔下的描写。不知不觉，来到城门，心中一震，这不就是大理了吗？还有什么比“大理”两个字能概括出那个国度的深刻内涵来。

中甸，因了《失落的地平线》一书，改名为香格里拉，世外桃源之意。我从丽江旅行回来，觉得那里也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丽江的天，真净啊，鸟沐着金色的阳光飞过，清清爽爽，一尘不染；丽江的水，真净啊，门前溪流，弱风拂柳，一片落叶也找不到，一点浮水污渍也找不到；丽江的街巷，真净啊，鲜花点缀，店铺整洁，行人鞋上泥痕全没，一切都像“贵妃出浴”一样。那夜，躺在旅馆床上，忽然想，如果我有钱了，一定会在这里置套房，住下来，看花看草看行人，听歌听曲听鸟鸣。让美丽洗洗身心的污浊，然后再悄然离去。

我还去玉龙雪山，体验山高人为峰；我还去虎跳峡，感受金沙江水的激荡；我还去，看三江并流的壮美……只是，目睹了丽江的芳容，再在这些景点落墨，似无必要了。

                                七

那个国度，和我们比邻而居，山水相连，公路苗苗条条，一辆中巴行在上面，穿越崇山峻岭。看见了赤着脚走过的一群孩子，看见了细细瘦瘦的竹楼，看见了晾晒地头竹席上粗粗胖胖的玉米棒子，看见了灰色野兔箭一般从草丛里蹿出来，看见了漫山遍野浓密的树林。长着青涩芭蕉，吊着褐黄龙眼，结着黑色槟榔，挂着硕大牛肚子果的树迎面扑来，一株株、一片片、一山山。热带水果，我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越乡风情，我多多少少了解到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人说到了。我们的车停下来，这里是越南首都河内一家宾馆。餐厅顶上的灯，放射出柔和光芒，黑衣黑裤的服务员送上茶水。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借着灯火看出去，我并没有寻到繁华的模样。旅行社提供的晚餐并不丰盛，但足够享用。最后上的是一盘肉红色，布着芝麻样小黑点水果。没见过，我压低声音问同行，是什么？他告诉我：“火龙果。”这异国水果，第一次和我谋面。世界是个地球村，今天，家乡大量引进种植，市场上随处有卖。

广陵省，下龙湾。越南的旧称是交趾，安南，曾经是我们的宗藩，京族聚集地，读汉书，写汉字，拜孔子，和中原交往了两千年，汉化程度很高。1885年，法国占领越南，帮他们创造了现在使用的文字。导游小孟送我的纸扇上，就有越南书家毛笔题写的李白诗，“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浩浩淼淼，一湾浅浅，山青青，水清清，草青青。画山绣水，海上峰林，芳名远播。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的人，蜂拥齐聚。沙滩上，游人举着防晒的花伞，犹如雨后笋菇。摇着裙裾，穿着T恤，操着英语，说着法语，讲着中文的，天南地北，大家来相会。这里艳日高招，溽暑炎天，海水闪着粼粼波光；这里游船穿梭，叫卖交织，鲜香四起；这里每一时都是红尘滚滚，这里每一天都是因缘际会，这里每一年都是财源万金。

出来旅游是出来学习，我用眼用心，到了夜晚还要用笔。岸在后移，船缓缓驶向海湾深处，波纹荡开又平静下来。追来或是迎来的船只接连不断，越人用了生硬的中国话，向我们兜售做熟的海鲜，还有贝壳制成的的纪念品。先是把价钱喊得老高，后又急急降下，让你觉得是贴本的生意。一群越南姑娘在船上唱歌，白衣白帽的老外拍手。我听不懂，不过还是分享了他们的一份欢乐。向前，山水倩影，俏秀迎来，有风徐徐，清凉拂面，蓝天白云，倒映水中央，红花数点，缀在岩间，忽然想起故国的桂林山水，“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岁月渐行渐远，踪影或淡或浓。梦里落花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