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凉征文大赛―初赛】幸陆南

作者: 遗寒 | 来源:发表于2018-01-15 11:23 被阅读29次

                                        (一)

    暮春六月,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有时没时舔着地面,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不仅把路面弄得脏兮兮的,也把我的心情搞得很糟。

    我驾驶长安福特,行使在乡间泥泞小路上。隐约记得上午就出了北京地界。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只知道车还有油,我便要继续向前。正如幸所说的我只想赶快离开那个城市,远离那里的一切,越远越好。

    天色就像泛黄的报纸,不过现在发了酵,长了霉,变得黑咕隆咚。我打开车的大灯,减缓了行驶速度,疲惫打着哈切让我的困倦早来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我的眼皮竟打了盹,这对驾驶员来说这是最致命的。

    突然一声乌鸦怪叫传来,阴森森的,我精神猛地一颤,眼皮一抖,急忙踩刹车。我应该感谢这只乌鸦,它不仅救了我,也救了幸。

    也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伸手拦车。要不是我反应快,车速也不是很快,不然……,我稳住车,下车,立刻朝她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她只冷冷丢出几个字,“我以为你看到了。”我有些愠怒,又问她,“你想搭顺风车?”她点了点头。

    我准备帮她把偌大的行李箱放进车的后备箱里,可她不肯,偏要自己放,仿佛里面装了她最神圣的物件,容不得别人沾指半分。她纤细的身躯爆发出了不属于她的力量,她很轻松放了进去,然后关好后备箱,走进了车里。当幸打开行李箱时,我才知道是我的眼睛骗了我,她偌大的行李箱里仅仅装了一个日记本。她说这个行李箱就是她的世界,而日记本就是她,而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问她,“你要去哪?”她说,“把她放到最近火车站就行了。”说完她就在副驾驶上睡去,嘴里有时没时嘟囔着“幸、运呀。”我看得出她很疲惫,雨水打乱了她的装束,我发现在这个浓妆淡抹的世界里,她是个稀有的人儿。

                                      (二)

      我算一下,我已经有183天,六个月零两天没有见到我爸了,不,算上今天是六个月零三天。可能菩萨都看不过去,十二点过后他竟然回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四岁的时候,我把我拼好的积木城堡给他看,他狠狠地摔倒地下,大骂我一声没出息。

    他的语气对我来说永远是教训,“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后天去上海,一个星期后开始学金融。”

    “不去。”

    “陆,你想和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一辈子吗,如果你没钱,他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对,呵……,你跟我不一样吗,如果不是钱,我还是你儿子吗?”

    “你不要给我胡搅蛮缠,后天必须走。”

    “是,我到那都一样,都是一个人,没区别的。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来了,可在我妈的照片前,你的心不会痛吗?”

    他怒了,眼睛都发红了,咬着牙让我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百遍都一样……”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印在我脸上,他恶恶丢下一句,“不听老子的,就给老子滚。”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妈离开之后,他第几次打我。我觉得自己很悲哀,十八岁了还不能依靠自己的兴趣来养活自己,我恨他毁了我的青春。不,因为我恨他,是我自己亲手毁了我的青春。

    幸福路7号就是对我来说一座黑暗的城堡,我十八年来挥之不去的孤独和寒冷已经渗入它的每一砖每一瓦,如同血液里的黑子,悲伤、凄楚,纵使再多欢乐也无法抚慰它丝毫。我决定离开,没有任何人走楼空的伤感与依恋,我希望北京的潮湿的空气抹掉我在这里的一切,就像我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三)

      我认为我和幸的相遇就像微风吹过湖面不会惊起任何涟漪,明天把她送到火车站,大家便再也不会相见,可我发现我错了,车……抛锚了。

    我狠狠地踢了几下后车轮,无奈,我只好把幸叫起来,“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我打拖车电话。”

    “我的手机在我上火车时就扔了,怎么了。”

    “车抛锚了,我没带手机,你把手机扔了,我们两个今天晚上只能住在这里了。”

    “不行,这荒郊野外的,还是晚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还是去找个旅馆吧。”

    我有些不耐烦,“要去你自己去,我睡车里就行了。”

    幸并没有理会我,拎着她的行李箱,摸着黑向前找她所谓的旅馆去了。我想她一个女孩,可能是怕我占她便宜。我的喉咙有些痒,从口袋里掏出皱的不成样子的烟,突然又意识自己没带火机,无奈,我扯了扯衣襟,闭眼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嗵嗵嗵”,车窗被人猛敲,我很不情愿欲睁开眼睛,可手电筒的熏黄光束打在我的眼睛上,我只能微眯,隐约间我看到了幸,她身边还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我问道,“你不是找旅馆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南告诉我这附近没有旅馆,让我们住她家去。”她口中的南,可能就是她旁边那个女孩,我不知道幸在我睡觉期间经历什么,但她说话的口气完全变了,从十二月刺骨的寒风变成盛夏的阳光。

    “你去吧,我睡车里就行了。”

    “难道你的肚子不饿吗?”

    幸不说我还不觉得,我将近一天没吃东西,我虽不愿意,但我的肚子已经认怂了。

    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了我们三个人的足迹,南手中熏黄光束仿佛就是夹雨黑夜中唯一的光亮,指引着三个孤独少年前行的方向。

    南领着我们两个走进她的家,一大两小三间房子,南说,“我弟睡了,我们轻点。”然后我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那件最小的房子。

    我和幸都不会煮饭,看着南娴熟老练地起火煮饭,可能出自两个女孩的相互怜悯,幸主动帮她往锅底塞柴火,而我则是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们说话,顺便询问一下她们两个相遇的经过。

    幸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遇上了呗,南好心想要收留我。南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朴实善良的姑娘。

    一碗飘香的面条新鲜出锅,南先给幸一碗,幸吃的很香,我等不及了,南刚递给我,我就着急往嘴里送。突然我的味蕾碰到一个不和谐的因素,“你放葱了?”

    看着我狰狞的表情,南有些害怕,“我看厨房里的蔬菜几乎都用完了,我怕你们不喜欢吃白面条,我就……,你不喜欢吃,我再从新”

    幸打断了南,“南不是你的保姆,不吃就饿着。”

    幸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浇醒了逃出北京的我,我再没有资格任性了,我抄起那碗面,没一会我便把它消灭得干干净净,嘴唇上油腻腻的。南笑了,幸也笑了。

                                  (四)

    我不得不把镜头切换给幸,我叫幸,幸运的幸。我父母希望我有一个如花似锦的前程。

    从小到大,不论我的成绩如何,我爸妈总有办法把我送进学校的重点班,我对此总是不齿。如山的作业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只能不停地写写写,背背背,还不错,最差是良,有时还能拿个优,可在重点班这便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你没全拿优。

    我总是能听到同班同学在背后议论,这种成绩还能进我们班,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走的后门。我总是安慰自己你们只是在学习方面天赋比我高,班里主题海报那一次不是我出,你们没时间,就是我时间多是不是,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班主任自然会找我例行问话,我只能低头不语,可我只想说我尽力了。而我妈妈只会说,“幸没几个月了,你好好学呀。”

    高三一模如期而至,我的成绩下滑的厉害,同班同学的嬉笑声在我耳边来回穿梭,丑恶的嘴脸不断闪现,挥之不去。在我想倾诉感情时,赫然发现我在这个班竟然没有死党,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种悲怆的感觉,不过也好,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我和那些只在乎成绩多少,做题就是一切的人变成死党,恐怕我都会瞧不起自己。

    我甩掉身上的书包,转身回到家中。

    吃晚饭的时候,我妈不断给我夹菜,然后不停地说“你要好好学习,多和你们班学习好的交朋友,我和你爸为你付出很不容易。”我听够了,说来说去三句话离不开学习,一股无名之火燃起,放下筷子,吼道,“我没让你们为我付出那么多,你们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还有我就是学习不好,有本事你让那些学习好的做你女儿。”

    听到这些话最伤心的不是我妈,而是我爸,我爸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很滑稽,在沉重的叹息声下,他无奈的笑了,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自嘲。我转身留下重重的摔门声,我想通过这扇门把外界隔绝,我哭了,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

    第二天我把我所有的生活物品都放进行李箱里,可就在离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我又把它们掏了出来,只留下一本日记本。

                                    (五)

    第二天,天晴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一切都显得无可訾议,而北京天空总是雾霾笼罩,灰蒙蒙的。我和南去附近的镇上打公共电话拖车,幸原本要跟我们一起去,不知道南给她说了什么,她突然又不去了。

    路上我问南,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嘲笑我。”然后她又坑坑巴巴地吐出,“我…想当医……生。”说完之后流泪突然不停地往下淌,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梦想遥不可及吗?

    南用我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眼泪,我不想变成一个农村妇女,到了十八岁就去相亲,父母非要你在一群你不喜欢的男孩子中选择一个,结婚生子,然后继续带孩子,再带孙子。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会受到全村人的鄙视,那么大人了还嫁不出去,他们会以为你有毛病,你整个人在别人面前就低人一等,我不想为结婚而结婚,凭什么?

    我觉得我做了医生,我就能穿上那件洁无纤尘的白外套,这里愚昧想法,落后的思想、肮脏环境,全都无法近身了。

    我不知道南为什么要向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倾吐这些,也许她觉得我的观念比较前卫,能够理解她。

    每一人心中都有一座空城,用来安放无处搁置的青春,但幸的尸横遍野,我的空无一人,而南则是一场水晶般的梦,一触即碎。

    我把车交给镇上的修车铺,他们告诉我明天就可以来取车了。下午南带我和幸去了附近的山丘,她说天气回暖了,入冬迁徙的鸟儿要回来了,场面很壮观,要带我们去看看。

    南果然没有骗我们,场面确实很壮观,那些鸟只有拳头那么大,羽毛是棕色,爪子很细很短,可聚集在一起却遮蔽大半个天空。我问她这些鸟叫什么名字,南说她也不知道这些鸟学名叫什么,我们都叫它小鸟,卑微而渺小。

    突然幸指着天空,大吼道有只小鸟掉队了。而南却见怪不怪,对我们说道,没事,小鸟就是这样,即使它丢失同伴,它照样会振翅飞翔,因为没有人能夺走它飞翔的天赋。南又将双手比作翼形,对着空中大吼道,我总有一天会像鸟儿一样,飞出这座山村,飞到大城市里去追寻我的梦想,我相信这一天不远了,因为我一直在努力的路上。

    这一刻南的身影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很高大,熠熠生辉,她的坚定让我感到了自卑,我的梦想早已成了泡沫,我又要去追寻什么呢?我瞥了一眼幸,她的眼角通红,我不知道她是否和我的感觉一样。

                                    (六)

    太阳刚刚掩去踪影,南就急匆匆跑来,嘴里大口喘着气,“幸……幸不见了。”今天上午回来我就觉得她不对劲,脸上少了些许欢笑,眼波多了一层伤感。

    我再次把视角切换给幸,陆和南去镇上了,南告诉我她弟弟的小学没有绘画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去教他们一上午,我答应了。

    我教二年级,我第一次踏上讲台,不对,是第一次作为老师第一次踏上讲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双腿几乎都有些打颤。我回头望去,那些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里折射出的是干净、朴实,是对知识的渴望,没有丝毫的功利心,不像我的同班同学,知识就是他们嘲笑别人的资本,还满口仁义道德。这种感觉不正是我内心久违、而不停追求的嘛。

    下课后他们围到我身边,他们很珍惜这堂课,又问我是不是经常给他们来上课?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他们,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过去,我不想骗他们。他们说他们的梦想就是要走出这座山村,走向大城市,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像他们一样一年才能见到一次父母。我不明白一个二年级学生为什么能说出这些,在他们的要求下,我给他们讲上海的霓虹闪烁,橱窗蛋糕。

    看着他们,我想到我和路,围在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面的人想进来,他们就像一颗颗星星,即使光亮再弱,他们也是自身的恒辉,而我却与他们背道而驰。

    看着南站在山丘上高呼自己的梦想,她的倔强把我彻底打垮了,有个念头在心头萦绕,我大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

    南,我就说幸在这吧。我和南再次来到了今天下午看鸟的那个山丘,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神情凝视着远方。

    幸突然开口道,“陆,你说我们像不像天空下这群小鸟,卑微而渺小,但拥有着渺小但不自卑的梦想,我相信我们只要不停地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空中划出自己的轨迹。”

    我想家了,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要回去跟我父母好好协商我的问题,我不想因为他人而错过自己的梦想,他们没有资格,他们更不配。

    我笑道,“好呀,明天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幸摇了摇头,“陆,不用了,我爸后天来接我,还有,我和一群孩子明天还有一个约定。”

                                  (七)

    第二天,天刚刚灰灰亮,我准备偷偷离开,我把身上剩余的钱几乎全放在了南家的厨房里,我希望这些钱能帮她早日实现梦想。我到镇上拿回了我的车,买了一个打火机,将一根烟从嘴角燃尽,然后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一切都好像回到我刚刚离开北京的那个早晨。

    有些人天天相见却如过眼云烟,有些人擦肩而过却终身难忘。也许十年以后,幸已经是画家了,南也穿着纤尘无染白外套,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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