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基建工地上干活的时候,遇到的好朋友可真不老少。基建工地,说得斯文,其实就是盖房子的地方。
盖民间房屋,那工地就不十分宽阔;盖那城里的商品房,那工地就十分辽阔,虽然不能说一眼望不到边,但也够瞧的。
我被我的媳妇拐到这个西南边陲城市来的时候,刚开始到烟厂做了几个月正经活儿,后来一年起码有半年烟厂不烤烟,我便没活儿干了。
在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城市里,不干活时,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开销还真开销不了。
没得办法,人到矮檐下、谁敢不低头,我只好在家人的荐拔下,到一个基建老板的手下去蘑菇光阴。
这个基建老板为人还不错,不论是大工地,还是小工地,风里来雨里去,他都带着我。给我的待遇也不错,别人干一天得十五元,我是二十。
这多出来的五元,那个李老板说是看在我家孩子大舅舅的面子上给的。他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不要婆婆妈妈的,哆嗦。这个待遇真的不错,这在二十年前,应该算薪资不菲。
仗着每天多出五元钱,我虽然不会吸烟,但我衣兜里还是每天都揣着一包红塔山牌香烟。
这红塔山牌香烟当时很走俏,不是有身份的人一般不抽,当然,我没得啥身份,也人模狗样地揣一包红塔山,不仅仅是为了爱慕虚荣,而且也为的交结朋友。有红塔山为我鸣锣开道,那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是一夫当开、万夫莫关。哈哈,逗笑的。
我就是用红塔山为交谊品(不是交易品)结交了一个好朋友曹得旺,也让他掏心窝子地跟我讲了他跟他的女朋友的故事。他说:
那个时候,她在城里卖草莓。噢,忘了告诉你,她叫金玉秀。
金玉秀人如其名,她那一头乌黑的短发很招人喜,她那一张容长脸儿更是长得挺有颜值,再加上她那两弯乌漆墨黑的柳叶眉,一双水灵秀丽的杏仁眼,更是让她颜值超棒。她身材高挑,起码有一米六五,这在女子群里应该算个子不矮。她平素最喜欢穿那种枣红色春秋衫和湖蓝色的裤子,足蹬一双平底黑帮子皮鞋。
她在马路上走起来,哒哒地响,一问才知鞋后跟钉了两枚响钉,用来制造噪音,博男孩的眼球。
按理这样的女孩,这个才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应该人见人爱,我也不例外。
但我由于谈了几个女朋友都没谈拢,我对漂亮的女孩就相也不相一眼。我知道,相也是白相,我可不想让第n个美丽的女孩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不仅不相她,我对她还多少产生出些羡慕嫉妒恨来,这可能跟那狐狸吃不到葡萄就喊葡萄是酸的属同样的道理。
谁让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按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路子走,净往高枝上攀爬呢。老实说,我不骂她们是见钱眼开的势利女人,就很对得起她们了。
那个时候,她挎着一篮子草莓来到我们基建工地附近的一条街上叫卖了:“草莓呢,又大又甜的草莓呢,不撒谎,我奥索(告诉)你,好吃着呢。”
这条街在市中心,属于黄金地段,是卖草莓的对摆摊所在地的最佳选项。
我虽然喜欢吃草莓,但我正在三层楼上拖着一个小斗车运混凝土,对她几乎就在我们脚手架旁的吊机下边摆摊卖草莓的荒唐行径很是不以为然。
我对她吼道:“哪里来的丫头,咋这样龌龊(在这里,方言,讨厌的意思)呢,不怕水泥块或砖头砸脑壳吗?哪里来的哪儿呆着去!”我说着,还随手抓了一把混凝土撒在她旁边。
我撒的混凝土尽管落在她旁边好远的地方,但还是引起她的强烈抗议:“你咋这么龌龊呢,草莓是下口的,你不怕把它弄污浊吗?还盖房子的人,净做坏事!”
对于我要驱逐她出境的言行,我们基建老板不仅没表示反感,而且他也很赞同,还想派我下去把她撵走,因为他可不想为了盖房子而摊上人命官司。
况且,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孩子,他真的不愿她命丧吊机或脚手脚下。
不过,还没等我同意下楼去撵她,我的工友乳名二小学名叫姜俊凯的已经自告奋勇地下楼去了,他表示愿意以平等的姿态跟她谈判。
不知为什么,我那时心里就有一种此项任务应是我去完成,他去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历史使命,应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花容月貌之姑娘也。我也预感到姜俊凯对于追求金玉秀来说,他有可能捷足先登。
果不其然,我看见这个姜俊凯真像是她养的一条哈巴狗,这家伙没一点儿骨气,见到漂亮的女孩子都要流哈喇子了。他对她点头哈腰,好像又是打恭又是作揖的样子。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三层楼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煞作怪,她对他一点儿也不像对我,她对他笑嘻嘻的,好像她还笑着让他帮她提一下草莓篮子。
他帮她把草莓篮子提到稍远处后,她不知听他说了什么话,她竟然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后来,她还抓了一把草莓给他吃。他不吃,她居然用手按着他的头,把草莓用另一只手喂给他吃。引得路人纷纷为之侧目而视。
我说到这里,你就该理解我为什么对姜俊凯这家伙不冷不热的了,这人重色轻友,为了追求女孩子,竟然不择手段。
这也怪我自己,我不该那样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吼天喝月的。如果我对她温柔一些,现在她就是我的媳妇了。唉,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人生是从来没什么后悔药好吃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做梦都想不到,她原来并不是一个很刻薄的人,甚至可以说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像她这样善良的人,还是甚为罕见的。
我这样说你可能感到奇怪,我一个原来对她不太友善的人,为什么会对她交口称赞呢?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她虽然在他帮她把草莓摊子移到离我们基建工地远了些,但基本上还是没有离开我们的视线。
说老实话,自从那次跟她吵了后,看见了她跟他好像很要好的样子,心中好像被人砍了一刀。除了心疼以外,我的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洪流在悄无声息地奔腾澎湃。
我就这样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地走在上工下工的路上。那天,我又推着一辆斗车去到工地附近的街道边装运沙子时,又跟在沙滩边卖草莓的她相遇了。
别的工友在运送沙子时,他们都能很巧妙地避开她,何况她尽管在沙滩边,但她毕竟还是与沙滩有一定距离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一辆运送沙子的斗车还是碰到她的草莓篮子,应该是说不过去的。但我偏偏就碰到了,你说咋办吧?
那个对她大献殷勤的姜俊凯很不满意我的野蛮行径,他第一个火山爆发了,他说:“曹得旺,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看他狗日的那种既谄媚于她又欺凌于我的下贱样子,我在心里像阿Q似地说,妈妈的,女人,女人!当我刚要跟他打起来时,她却说:“没事,没事,也不过倒到路上一些草莓,我把它们拿到水龙头上冲洗一下沾上的沙子就行了。”
她说话好温婉,她的眼神好温柔。这还是那个跟我吵架的泼辣的城郊村姑吗?不像。可能她是被我吓到了吧。要知道,人怕狠、鬼怕恶,应该是大有市场的。然而,看她那虽然温柔地微笑着,但她的不卑不亢的神情还是藏在她的骨子里的,她不怕我。
也许是我被她的神情感动了吧,也许是我被她的话语打动了吧,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你这草莓多少钱一斤,我把它全部买下来吧,反正你即使洗了也不好卖。”草莓一旦沾上沙子,想冲洗掉可能是很难的。
我还没听她回答,姜俊凯已经说了:“草莓的市价是每斤三元,我刚上班时,我已替她称过了,总共六斤,把十八元钱拿出来吧。”他边说边朝她使眼色,我不知他要向她传递什么信息。
可是她却毫不理会他的眼神,她说:“不,我批发时才只有一元伍角,你实在要买,我还按批发价给你吧。”她说着,并不看我,而是低头看她刚装好草莓的篮子。她的那种对草莓依依难舍的样子,让我知道了,她其实还舍不得把草莓卖给我。
我知道,她还想把草莓拿到水龙头上清洗一下再去让自己卖的,她要凭自己的劳动去赚取一些微薄的利息。她的善良,她的仁慈,她的少女特有的情怀,都是那样强烈地震撼了我,我拼却牺牲一天的打工工资,也要把她的草莓买下来。
我毫不犹豫地从衣袋里拿出两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她,我故作大方地说:“不要找了,多余的钱,你自己拿去买碗米线吃吧。”
但她却只收了一张十元钱,她还找给我一元钱。当我还要坚持再给她一张十元钱时,她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不仅如此,她还帮我把草莓拿到我们工地上的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的水池子去清洗了一下,那水池子是伙房里的人专门用来洗菜的。
这件事情过去后,我对她虽然很有好感,但我却没朝追求她的路上走,我甚至也不去瞧她在街上卖草莓的身影,尽管心里很想去看看她。
后来,我在接到她给我的她跟姜俊凯结婚请柬时,我才知道我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因为她跟姜俊凯在婚礼宴席上向我敬酒时,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她那次见我买草莓,倒是心动了一下,如果我能像姜俊凯追求她的一半劲儿去追求她,那么站在她身边的新郎应该是我而不是姜俊凯。
她和姜俊凯新婚蜜月后,她有一次看见我失落的样子,她就安慰我说我是一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她把她的一个堂妹介绍给了我。我说我不要,我跟她堂妹不认识,也没感情。
她却很不高兴地说,不认识不要紧,有她给从中穿针引线,就能认识了;两人没感情也不打紧,结婚后再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她让我善待她的堂妹,就像善待她一样。如果我做得不够好,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她本该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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