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8年,诸葛丞相雄赳赳,气昂昂,亲率蜀军出祁山,过界牌山,顺南河进入南安境内。一路上,诸葛大军旌旗招风,戟戈生光,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这些蜀军将士,几年来跟随着诸葛丞相,踏过千山,趟过万水,刚刚从被称为“不毛之地,瘴疫之乡”的益州南部荒蛮之地走来,脸上洋溢着坚毅与刚强,怀揣着诸葛丞相一般口衔日月,气吞山河的自信,誓将直捣黄龙。
初进陇地的时候,就听闻有人告诫过丞相:陇上地热,谨防中暑。这些士兵听了,哈哈一笑,对于这酷热的陇上天气毫不在意。天再热,能热得过南蛮之地的湿热吗?能热得过蜀中的六月天吗?再看看眼前的情形,青山绵延,绿水涓涓,清风中夹杂着清甜的味道,翕动鼻息使劲一闻,是洋槐花的香味。
可一过董亭,出候堡峡口,情况有了一点变化,山上的绿色逐渐褪去,黄色越来越重。过了石沟门,天气突然大热,头顶挂着个大火炉,明晃晃的,一抬头,火星直往眼睛里溅。马蹄落处,黄土飞腾。路边的柳树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几,叶子打着卷儿,落满灰尘,焦黄焦黄的,似被火烧过。将士们如干枯的柳叶,彼此粘接在一起,口中呼出的气息彼此灼烫。四面八方,天黄地黄,连空气都是黄的。汗水一股一股往出流,衣服粘在身上,锁住了体内热气。将士们七窍生烟五内如焚,肿胀的双手,几乎连兵器都要握不住了。整齐的队形被晒软了,零七乱八,开始四溢开来。有些士兵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身子如煮过的面条一样软下去,滩成一堆。一个、两个、三个……次日,倒下去的士兵开始呕吐,拉稀。整个军队臭气熏天,局促在山谷中,不能前行,只好就地安营扎寨。
诸葛丞相手中的羽扇越摇越慢,坚毅清亮的目光有点凝滞。身体内蓄着一座火山,烈火熊熊,随时会石破天惊,喷涌而出。咽喉成了火山口,冒着烟,戳着的一块厉石,硌得嗓子疼痛难耐。号令从喉咙口挤出来,磕磕绊绊,被热气蒸融,所剩无几。站得远的人,只能通过口型揣测丞相心意。丞相夜观天象,早察晨露,老天这次是诚心跟自己过意不去,没有半点要下雨的意思。看来当年巧借东风的故事,只能成为传说。从蜀中带来的半袋绿豆,还剩一点点。这一点点,还是属下专门留给自己的。南河比嗓子还干,已经分发下去的绿豆,被将士们当成豌豆打了牙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南征路上,哑泉、柔泉、黑泉、灭泉都走过来了,总不能倒在陇上暑气中……”诸葛丞相想,一路走来,也没见当地人有这种症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地人肯定有办法。
诸葛丞相走出中军大帐,带了几个属下,走进路边小村。村中房门紧闭,鸡犬安宁。近些年来,战乱不断,烧杀抢夺,人畜不安。一有军队到来,百姓皆避之若浼,带上物品逃到山上。远远地,诸葛丞相看见一位老太太,满头银发,坐在门前纳凉。老人气色很好,风轻云淡,看不出焦热之色。诸葛丞相上前,拱手。老大娘眯缝着眼睛,本想着赶快躲避,无奈坐的时间太长,腿脚压麻了,挪不动身子,心中一想,自己这把年纪,都成棺材瓤子一般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这两天自己坐在村口,天天观望,并不见这些军队进村扰民,军官们也不似平日见的那些人,伸根指头能把一座房子压塌,呼口气能吹走一个草垛子。这样一想,心中的担忧去了一大半,颤巍着要起身。诸葛丞相忙迎上去,扶起老太。老太打量着诸葛丞相,试探着问:“曹的?刘的?”诸葛丞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恍然大悟,忙说:“刘的!刘的!”老太听了,喜笑颜开,忙将诸葛丞相请进屋里。
连年战争,百姓的日子真是苦。除了地上的一口大陶缸,一个豁了口的陶碗,什么都没有。说了些话,诸葛丞相见老太完全放松下来,便问:“六月如此酷热,敢问大娘,此间可有解暑良方?”“有!有!只要大人不嫌弃,家家都有。乡里人啥都缺,只是不缺浆水。前两天大军来到,庄里人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酸菜缸重,都留在家里看门。”说着掀开大缸上的草盖子。一股浓烈的酸味弥漫开来,酸中带香。诸葛丞相不由自主地多吸了几口。走进前,半缸黄浆,夹杂着菜叶,漂浮着一些白沫,见状,诸葛丞相脸上浮过一丝疑虑。老太操起木勺,撇去白沫,翻搅了几下,连汤带菜舀了半碗,双手端到诸葛丞相面前。诸葛丞相这才分辨出,漂浮着的菜叶是当地一种叫苦蕖的野菜,诸葛丞相在古书上见过这种野菜,这种菜学名“苦麻菜”,药名“败酱草”,是神龙氏亲尝过的一种野菜,有生津止渴、清热祛暑、解毒凉血的功效。诸葛丞相大喜,端起碗,小酌一口,酸香入口,喉咙深处,炎炎火海瞬间清凉,五脏六腑间,清风荡漾,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这汤水,比南方的酸梅汤好喝多了。几个军士见状,争先恐后,提起木勺,一番牛饮,过瘾舒服!老太直摆手:“这些孩子,别急,别急,小心呛着!”诸葛丞相谢过老太,将一口大陶缸抬到军中,让一小部分将尝食。
第二天,尝食过浆水的将士,止了吐泻,精神渐生。老太引众军士到村中,打开百家门,抬出酸菜缸,供三军将士饮用。“咕咚咕咚”,军中畅饮浆水声山响。有些将士喝不惯浆水,酸得直摇头。
第三天,将士们喝了浆水,元气已经恢复,个个生龙活虎,又显现出九天揽月五洋捉鳖的自信。诸葛丞相再三谢过老太,为乡亲留下些军粮钱币,往各个水壶里灌上浆水,整顿完军队,羽扇一摇,雄赳赳气昂昂,剑气如虹。南安郡守不占而降。陇西郡太守游楚是块硬骨头,坚壁清野,挖河筑城,坚决抵抗。诸葛孔明不再鏖战,又转道东向,过了洛门聚,一鼓作气,直奔天水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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