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大师姐。”小李冰晃着脑袋上两个揪揪,一路气喘吁吁追上了魏婕,看着小家伙红扑扑的脸颊,魏婕将小李冰抱在怀里,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小家伙,舍不得大师姐啊。”
李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嘟着嘴说道:“我与师父相处多时,从未见他有如此神伤之时,我就哇哇大哭,师父心烦,便将你的事与我说了,师父是文侯时代老臣,此刻虽然致仕,可朝堂之上都是他的门生故吏,努努力,或许。”
魏婕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将李冰放在膝盖上,盘腿坐在一旁的槐花树下,望着洁白晶莹的槐花,水汪汪的眼眸中,满是委屈,“师父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从不低三下四求人,可昨夜,我却看到师父身形佝偻,来到了魏修府中,尽兴而来,悻悻而去。师父说得对,自己的命,唯有自己去解,秦人掠我疆土,杀我魏人,我杀秦王,也不辜负师父的谆谆教导。”
李冰张大嘴巴,手上的锦囊都掉在了地上,一阵微风吹过,槐花悄然落下,魏婕伸出手,将李冰脑袋上的槐花拨弄在地上,“夫子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夫子不清楚,女子并非生而低贱,也不是谁和谁的工具,魏婕就是魏婕,绝不是谁的附庸,师父告诫我等,人,贵在自立自强,生如槐花之绚烂,死若流萤之壮烈,师父那里,以后你多尽孝。”说罢将李冰放在一旁,丝毫不管他在那里嚎啕大哭,他猛然回头,跑向李冰,将他抱在怀里,伸手指着他怒道:“不许哭,家国离乱之时,尚需要我西门弟子力挽狂澜,记住,不涉党争,专心做事,为国为民,将恩师所学,尽付民心。还有,将来你找到意中人的时候,别忘了在我的坟头烧柱香。”
小李冰奋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两股清流还是不自觉地淌在了魏婕的华美衣服上,魏婕看着李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微笑着转身离去,满树的槐花在李冰的奋力踢打中,漫天飞舞,雪飘人间。
“师父,大师姐,踏上了西去秦国的路。”小李冰有气无力的说道,西门豹拿在手里的蒲扇停止了扇动,面色凝重,大喘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李冰正欲起身搀扶,被西门豹伸手制止,他抬头环视了四周熟悉的钉耙锄犁,桑蚕院落,苦笑了两声,拖着佝偻的身形,慢慢踱步进了屋子里,干黄褶皱的大手朝着李冰无力地晃了晃,小李冰跪在门外,任由泪水浸湿了膝下的黄土地。
“小李冰,你大师姐呢?”一个身形修长俊美的男子跑了过来,腰里别着精致俊雅的短剑,腰带上的青云玉佩很是精致,浑身散发着椒香,这个男子,是魏国有名的剑客—古月青云魏漪,一手长剑独步天下,小李冰可没少给二人跑腿。魏婕的父亲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江湖浪人,魏漪思虑再三,打算加入魏武卒,就此建功立业,未曾想有如此变故,此刻王命骤起,将二人的计划全部打乱。
遥想那个上巳节,她穿着自己最得意的盛装,骑着骏马来到郊外,望着涑水河畔的姹紫嫣红,她决定放肆一回,偷悄悄溜到了人烟稀少的小河边,什么淑女形象,什么之乎者也,统统滚去一边。她撸起袖子,撩起裙摆,赤腿便往河里走去,些许冰凉的河水让魏婕直呼爽的一批,看着河里来回穿梭的大鲤鱼,一时兴起,便跟鲤鱼玩起了捉迷藏,小家伙们滑溜溜的,魏婕忙活了一晌午,怎么也抓不到一只,这时,一声男音传了过来,“姑娘为何不钓鱼,却跑来抓鱼。”
魏婕自顾自地撸起袖子,看都没看那个男子一眼,说道:“钓鱼多没意思,哪有抓鱼来得痛快,嘿,小家伙,我逮到你了。”
她双手呈抱球状,看准时机便扑了过去,却只听到一阵噗通之声,水花溅了自己一脸,却还是一无所获,嘟着嘴的魏婕很是懊恼,“哎呀,小宝贝,不要跑了啊,让姑奶奶抓一下,抓一下就好,抓一下给你放回去。”呼哧,又是一抓,还是扑了个空,岸上的男子看着魏婕如此有意思,就忍不住笑了笑,这可让魏婕逮住了,“你笑什么,就是你吓走了我的鱼,你赔我。”
来人笑嘻嘻说道:“姑娘可要讲理,我怎么就吓走你的鱼,是你抓不着。”魏婕大声说道:“我不管,就是你吓走了我的鱼。”
来人笑着说,“姑娘看好了。”说着便纵深一跃,进入河里,袖口撸高,看准时机,猛地下抓,便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抓在手中,魏婕开心地大笑,“我的鱼,我的鱼。”来人将鲤鱼递给魏婕,魏婕开心地看着来人,眉目清秀,还是个俊后生。“如此,我就笑纳了,哼。”
魏婕将大鲤鱼抓在手中,看着鲤鱼说道:“就你让本姑娘衣服都湿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坏蛋。”没曾想,鲤鱼竟然朝着魏婕吐了一口水,腰身一扭,从魏婕手中挣脱了。
来人看着出丑的魏婕,这可惹怒了这位美人,只见她伸掌便向来人胸口打去,“嘿,看招。”掌至半途,临时变招,魏婕大眼睛一转,攻向来人的小腹,来人不闪不避,待魏婕攻到之时,突然闪避,魏婕扑了个空。这可给这个大小姐气坏了,鼓着嘴,喘着气,又是一掌攻到,来人还是避开了,魏婕心道:“你可比这条鱼还可恨,滑不溜秋的,摸都摸不到。”
魏婕又是连续几掌打了过去,来人笑了笑,说道:“姑娘,你的本领还是得再学学啊。”这一句,可就是钢铁直男了,魏婕也不管什么招式不招式了,看我流氓拳法,魏婕伸掌便打了过去,来人接住后,魏婕竟然伸头撞了过去,这可给来人整懵了,女子的头,你敢摸摸看,一时无备,竟被魏婕狠狠地撞了一下。
来人却不顾得,急忙跑来说道:“姑娘,没事吧。”魏婕摸摸自己的头,说道:“没事,你服了吗?”来人拱手道:“姑娘武功高强,魏漪佩服。”
魏婕笑嘻嘻地,“服了就行。”内心却在暗骂,“疼死老娘了。”
这是魏婕与魏漪的第一次相遇,此后二人时常在一起练剑,魏漪传授她武功,打打闹闹,倒是十分惬意,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迅速升温。魏父发现后,便不让二人经常来往,小李冰拿着书信来往穿梭于闹市中,成为二人的信使。
春暖花开之时,草长莺飞,涑水河畔景色极美,二人早早便相约在此相会,魏婕躲在树林之中,待魏漪到了以后,左右顾盼,猛然发现了魏婕轻盈的半角纱裙,可也没说破,便四下寻找,嘴里嘟囔着:“我家的仙子去哪里了呢?让人好找,算了,不找了,也许不在这里呢。”
魏婕嘟着嘴走了出来,看到魏漪后便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魏漪顿时便笑了,你说看见的不是像子都和子充那样的美男子,却是我这么个坏小子,这水里有荷花,山上有扶苏,而我堂堂美貌女子,偏偏也就只有你这么个坏小子,这种情话,让魏漪很是受用。魏漪抱着魏婕对她说道,以后,我护你周全啊,魏婕点着他的额头笑道,傻子。
没想到,自己并未等来自己与魏漪的幸福时刻,却等来了父亲的诏命,让她去与秦国联姻,魏漪便急匆匆来到西门豹这里,可是,空荡荡的院落,只有小李冰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地上,他日思夜想的魏婕终究还是离他而去。
小李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秦国的方向,魏漪拍了拍李冰,狂奔而去。
暮云滚滚而来,夏蝉噤声而遁,飞鸟盘旋而下,青蛇蜿蜒过道,一场暴风雨似乎不久而至,西山陵园中,李冰跪在西门豹的墓前,桃花酿摆在墓前,更有些许精致的点心,雌雄云燕在空中盘旋而过,却飞向了不同的方向,凄鸣哀怨,让人心碎。
“师父,大师姐刚烈不屈,在大婚之日,将匕首扎进了秦王的身体,秦王非但未曾怪罪大师姐,反倒原谅了她,她此刻,已经成为了秦国的王后了,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日后我师姐弟二人,再要相见,便是难上加难了,师父,冰儿,承您遗志,河渠之事,不做则已,做,便是最好。”甘甜凛冽的美酒咕咚咕咚饮了两大口,袖袍一甩,转身而去。古道的风,不知何时而起,吹向何处,唯有追求的,毫无动摇,理想信念,还有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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