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的路

  人死了，要捡起所有的脚印，才能抹去在人间所有的痕迹，也就是，重新走一遍来时的路。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日

陈旭站在马路中央，四周警笛伴着嘈杂的人声，闪光灯不停照射着他和他的尸体。

“陈旭，男，二十八岁。”警察拿着他的身份证。

    陈旭被拉水泥的罐车撞死了，因为他闯红灯。闯了这么多次红灯，怎么这次就有车敢撞我？陈旭看到司机正在接受酒精检查，也被带上了手铐。抓他有什么用，我也死了。

   人群散去，交通恢复，还是有车在撞陈旭，可是无所谓了，没人看得到他，“撞个够吧，妈的。”

   最后一个脚印是马路中央的，弯腰捡起来了，沿着脚印，到了一家酒店，“我是爽完了死的，还行。”陈旭说着推开了622的房门，说推开不如说穿过去的。有人正在打扫房间，垃圾桶里的内衣，是他买给刘巧的，可是他没见她穿过，准确说是他没见过刘巧只穿内衣的样子，“她是个好女孩，她说结婚前不行，原来是跟我不行。”

 “我怎么会来，不知道这件事更好，没准结婚以后就好了，何苦让自己心烦。”陈旭不打算走过所有的路了，不就是捡脚印吗，到一个地方就把所有的都捡起来好了。陈旭去了他公司，这会保安没拦他，以前不是说他迟到了让他签字就是说他工牌没戴衣冠不整，“呸，保安嘚瑟个屁。”他啥也没呸出来，保安也没醒。

自己的位置坐着一个妖艳的女人，桌上都是化妆品，只有一个文件夹。“我刚死，就有人接替我了？哦，我他妈被解雇一个星期了。”陈旭想起来这个文件夹就是老板看到他销售的报表以后扔在他脸上的那个。他摸摸鼻子，还觉得疼。“怪不得忘了，太久没赶上公交了，怎么不迟到，六点半就要出门，鬼受得了。”想了想他改口说“鬼也受不了。”

在公司留下脚印最多的地方是副经理办公室，“副经理真的肯定我的工作能力，他们都是傻逼，解雇我，傻逼。”副经理的门突然开了，里面的人物走出来了，正是今年销售冠军，“他接替了副经理？”确实，门上的负责人名字换了。“真正的英雄不会被理解，就像我一样。”陈旭想推翻他的咖啡，为副经理报仇，然而，他推不动什么。“我能做的太少了，希望你过得很好。”陈旭真心的祝福他的副经理，“你一定会听到的。是我，陈旭在祝福你。”

   陈旭回家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出租屋这么乱，洗过没洗过的衣服遍地，门口堆着外卖盒子和带汤儿的方便面碗。“这个味儿的方便面真他妈难吃。”陈旭踢了一脚垃圾，垃圾纹丝不动。

  “我还有把吉他。”陈旭想起他大学时候组过乐队，还在酒吧驻唱过。因为一次客人骂他们垃圾，陈旭把吉他摔出去砸在了客人椅子上，他们被赶出去了，乐队也莫名解散了。“大学时候还不错。”陈旭自言自语的说。

   桌子上有陈旭和她女友的照片，他知道照片后面还有一张，那是他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可能没有她，陈旭会考上更好的学校。“她结婚了，她真好看。”陈旭陷入了沉思。

   拣完了脚印他决定走了，一会儿房东听说他死了，一定会来收拾他的东西，拿走他最喜欢的鱼竿。想起自己的鱼竿将来会握在那双油腻肥胖的手里，胃里觉得有一丝恶心。“算了，走吧，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什么也带不走了。”

 陈旭想回家，在街上乱逛，走进了自己的高中，在教务处的墙角捡到了好几个脚印。教务处最凶狠的老师还坐在那里写一张张通告批评的单子，他的地中海面积更大了，好想这么多年的心思都用在找学生的毛病了。

 “你打人真特么疼。”陈旭想起自己因为一次省领导检查，他偷着在厕所抽烟正好和领导碰见了。这个老师把他从桌子边上踹到了墙角，当然这发生在领导回去，当天他只是被温柔的批评了，老师还是摸着他的头发说的。

  陈旭在高中里面捡脚印，真多啊，除了图书馆到处都是，可是他没注意。

 陈旭回家了，家里没人，父母应该去公安局或者医院了吧。“看不到他们最后，会伤心。”到了家的陈旭忽然有点儿伤感，“往后爸妈怎么办呢，哎。”陈旭盯着茶几上的茶壶，“反正我挣的钱我自己都不够花，这下省的你们补贴我了。”陈旭的眼里有了点泪花，如果还可以有的话。

这个家里的，脚印真多啊，从两寸的到42码的，简直没有什么地方没有脚印。他看到父母床上有一本翻开的相册，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他小学二年级得了“三好学生”奖状那一天，爸妈领他照的那一张照片。“他们真年轻。”陈旭想起来爸妈那个时候多么以他为荣。

   傍晚陈旭才从家里出来，表情有些木然，可能是脚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吧？陈旭从这个城市消失了两天，回来在妇产科医生脸上取走了最后一个脚印。此时的陈旭满脸泪水，彻底在这个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