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阿姨家后院。橘子树下,外婆挎着竹篮,踮起脚尖,把一个个橘子摘下轻轻放入竹篮中。“多带些,下次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外婆边摘橘子边说。
这是外婆在世时我跟她相处时间最长,聊天最多的一次。
然而,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再见外婆时,她已住院,胃癌晚期。医生诊断为只剩三个月时间。
那天我和父亲母亲一同赶赴医院看望外婆。刚进入病房时,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一个多月没见,外婆瘦弱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看上去没有一点血色。看见我们时她把头微微向上抬起,“你们怎么过来了”?外婆声音有些颤抖。看见我妈时,她有些责怪:“你怎么来了?你自己身体不好,有他们来就可以了”。外婆声音极小,但我们听的都非常清楚。
这就是难以割舍的情愫。外婆已病入膏荒,弥留之际,却还心心念念,牵挂着子女的身体。
我的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为了不让外婆看出我的表情,我转过头去,强忍住泪水没流下来。
病房阳台外,我内心的那份楚痛最终还是被彻底瓦解了。
阳台外,三舅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现金递给大舅:“这是我给妈妈的一些医药费”。三舅红着眼。“你从小时候就被别人领养去了,妈妈前两天吩咐过:她说,他们从小没对你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也不可能让你担这份医药费……”大舅边推却边擦着泪水。
从三舅被领养那天开始,一直到外婆离世前,对于三舅,她都非常自责和愧疚的。
那天阳台外,大家都抑制着自己的哭泣,默默擦着悄然滚落的泪水。
外婆有七个子女。因为家里那时的日子实在举步维艰。三舅从小就被别人领养了,三舅被领养走那天,外婆哭了整整一夜,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从三舅被领养的痛苦中走出来。
为了把其他的一个个孩子拉扯长大。 外公和外婆种了好几亩蔬菜地。 外婆每天起早贪黑,拎着一袋又一袋的蔬菜去市场上卖。一年四季,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
外婆非常聪慧,她不识字,也没用过计算器。每次顾客来她这里买菜时,和顾客谈完价钱以后,她把顾客所需要的菜放入称盘,当称坨徐徐落下时,她就已经把价钱全部算好,而且基本上是精确到不差分毫。
顾客们都深感好奇,百思不解。一个未进过学堂的农妇居然如此聪慧。
久而久之,外婆的勤劳,聪慧。也随之家喻户晓。
外婆在世时,与世无争,邻里之间都相处的极为融洽。
每次去外婆家,看见父母和我过去时。她就拎起身旁的竹篮去街上买菜,来来回回十多里地。知道我喜欢吃肉,回来时,竹篮里,一块肉必不可少。
小时候我特别调皮。十一岁的时候,也学别人游泳。记得有一天傍晚时分,外婆去田里干活了。我趁着她不在就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在阿姨家前面一条小河里学游泳。在河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那天外婆回家知道后非常生气:“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泡在河里干嘛?像什么话?你知道有多危险吗”?那是记忆中外婆对我唯一的一次训斥。那天我欣然接受了外婆的批评。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河里……
迄今为止,我依然不能从外婆离去中走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仿佛她一直都还在。
每年的深秋,我都会特别怀念外婆。橘子树下外婆踮起脚尖,采摘橘子的情景,以及这一幕又一幕,如同照相机聚焦一样,永远深深的定格在了我内心的最深处。每次想起时,都会潸然。
经常会梦见外婆。梦见她时,她依旧笑容可掬;看见我们,她依旧会提个竹篮,脚步矫健,匆匆忙忙去街上买菜。回来时,竹篮里依旧是一块我喜欢吃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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