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出生后,爹娘一直想有个儿子,就给她取名盼弟。第二胎仍是个女儿,爹有些不甘心,给她取名引弟。谁知老三出生了,还是个女儿。当时国家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了,爹娘没办法,只好认命了,绝户就绝户吧,谁爱嚼舌头由着他罢。不料有一年临近麦收时,娘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去医院流产吧,地里的活儿实在搁不下。麦收后紧接着又是秋种,等农闲下来时,胎儿已经五个月了,娘实在狠不下心,说要不生下来吧,万一是个儿子呢。
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金丝猴香烟,抽出一根,坐在炕沿上,老二引弟早从烧火房里找到了火柴,哧一声划着了给爹点上。烟不知怎地竟呛了嗓子,爹一阵咳嗽,说,给三丫头改名招弟吧,兴许老天开眼呢。
老天果真开了眼,娘生下了幺儿。幺儿自幼聪慧无比,又生得一副好面相,人见人夸。自此爹娘的心思一多半放在了幺儿身上,一看到他,就眉开眼笑地合不拢嘴,家里但凡有好吃的总先紧着他。三个姐姐也争相宠着他,偶有怠慢,免不了爹娘一番责骂。
幺儿在百般呵护下慢慢长大了,体格健壮,却自私骄横,尤其爱捉弄三姐招弟。一日,他跟招弟争执,将一碗热面汤泼洒在她的脚面上,招弟“哇”一声哭喊起来,娘过来戳了她一指头,不好好吃饭胡咧咧啥哩。幺儿在边上装得若无其事,幸灾乐祸地抿着嘴乐。
大姐盼弟高中毕业后,嫁给了一个复原退伍的兵。当兵的见识广,人活泛,又逢上了好机遇,做农机生意发了财,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二姐引弟后来上了中专,分到了县医院护办室,和肛肠科的一个大夫结了婚。三姐招弟初中没上完便辍了学,后来和三姐夫在大市场附近支起油锅炸油条油糕卖。
幺儿书读得好,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了京城。爹娘很是为此骄傲,说去城隍庙里的几柱香没白烧,如今幺儿出人头地了,老韩家的坟头上也算是冒了青烟了。
大学毕业那年,幺儿带了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回家。娘喜滋滋地在灶房里进进出出,爹骑着自行车去集市上来来回回地跑,一顿顿饭变换着不重样。晚上,幺儿不上炕,要和女朋友一起睡在窑老里的雕花床上。娘有些犯难,这还没结婚呢。幺儿说,她睡床,我睡在柜盖上行了吧。床紧挨着柜,半夜里两人在一起滚被窝。爹叹了口气,娘跟着嘘一声,这可怎么行呢,择个日子赶紧成亲得了。
女孩打了几次胎,亲事却没了下文。幺儿单位一把手的女儿相中了他,一把手要幺儿做他的金龟婿。这不造孽呢嘛,爹叫娘招呼女儿们一起劝劝幺儿,未果。幺儿愣是娶了一把手的女儿,任凭前女友哭得肝肠寸断。爹和娘商量后,给三个女儿说,幺儿娶的是富家千金,咱不能让人家低看,免得幺儿日后受委屈,你们姐几个想办法凑个二十万给他,把喜事办得风光些。女儿们一贯孝顺,自然不敢忤逆。
婚后,幺儿提了干,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却难得回趟老家。爹去世后,娘太孤单了,想幺儿想得吃不下睡不安。姐姐们给幺儿挂电话,接娘去你那儿住一阵,了了老人家的心愿吧。
娘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娘一进门就跟盼弟说,我的心肝肝幺儿幸福得很,住得跟宫殿似的,可我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吃饭时,桌上放了三双筷子,我伸手去拿,宝贝孙子说,没你的筷子。我问他没筷子你叫婆咋吃呢。孙子说了,我妈说叫你回家吃。我说婆老了,你爸是我的儿,他不管我谁管我?孙子又说,我有三个姑呢,叫姑姑们管你吃管你喝,这里不是你的家。
娘在盼弟家住了三个月,在引弟家住了三个月,又在招弟家住了三个月,临近年关了,给远在京城的幺儿打电话。幺儿说,我加班回不来。娘说,娘想孙子了,叫你媳妇带着孙子回来过个年。幺儿又说,回不来。
大年初一,大女儿和二女儿安顿完了家里,赶到招弟家跟娘一块过年。引弟打开微信让娘跟幺儿视频通话,幺儿一家三口 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娘高兴地眼泪直流,回头看着三姐妹说,快,给娃的压岁钱用红包转过去。娃回不来不要紧,压岁钱是添福呢,一定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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