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如果芦花会唱歌(12)(之 一分钱一颗薄荷糖)

如果芦花会唱歌(12)(之 一分钱一颗薄荷糖)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1-09-20 18:04 被阅读0次

没事的时候,我会溜去小街,绕着摆在供销社门口的糖担子打转。

炒熟的玉米、蚕豆和花生,隔着透明的玻璃盖,散发出喷香的味道。

哥哥们笑我是馋猫鼻子尖,那玻璃比锅盖还厚,又盖得严丝合缝,还能闻得着味?

我把头高高昂起,鼻子一哼:你们围着糖担转两圈,口水不淌下三尺长,算我输。

我不理会哥哥们的嘲笑,搓麻绳、打箔子累了的时候,趁母亲不注意,泥鳅一般,溜到糖担跟前。

圆圆的箩筐上面,架着长长的木盒,玻璃盖子下面,分布着十多个四方四正的小格子,一个格子填着一种零嘴。

除了花生蚕豆之类,最叫人挪不开眼睛的,就是五颜六色的水果和点心。

斑斑驳驳的芝麻糖,水光溜滑的薄荷糖,棉花一样松软的棉花糖,还有就是金黄灿亮的麻花和脆三角(油炸面食)。

总不能直杵杵地盯着糖担看,我就假装扔沙包、革房子(一种儿童游戏),反正不离糖担左右。

卖糖的吴爹爹不耐烦地站起来,用手扇扇袅绕的灰尘,皱着眉头驱赶我,走,走,去别地玩,要么回家跟大人要钱买糖吃。

馋得不行,又舍不得离开,只得跑远一些,继续心不在焉地蹦蹦跳跳,眼睛还是落在糖担上,成了打不走的苍蝇。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抵不过馋瘾,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母亲跟前,叽叽歪歪地伸手要钱。

母亲撩起衣襟,露出里襟赘着的小小口袋,掏出一枚或者两枚分币。

我接过钱,拔腿就跑。

一分钱可以数十个蚕豆,或者数五个花生,也可以买来一颗薄荷糖,二分钱可以得到一根麻花,或者长棍芝麻糖……

每次只花一分,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舍得花二分,五分是奢侈的一大笔,印象中没有过。

跳绳、扔沙包的时候,我紧紧捂住口袋,生怕零嘴蹦出来。

十个蚕豆或者五个花生,总要从早吃到晚,抠抠摸摸,哪舍得一次性吃完?

玩一圈,我剥个花生粒进嘴,咯嘣脆,香喷喷,好吃极了,我一脸的满足与得意。

九妹盯着我,眼睛随着我的嘴动,不时地咽下口水。

九妹比我小一岁,上面五个姐姐三个哥哥,她家是中农成分,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又经常被人拖出去批DOU,家里穷得只剩四堵裂缝的墙。

常年油荤不沾锅,粗糠糁子都填不饱肚子,还敢想零嘴?

九妹眼巴巴地望着我,母亲叫我给她两粒,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头,这不是虎口拔牙吗?

母亲拉过我,伸出手要掏我的口袋,我紧紧地捂住,往后捺着屁股。

见我大喊大叫,母亲松开了手,撂起衣襟准备掏钱给九妹,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当胸推九妹一把,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瘪着嘴哭起来。

母亲狠狠地抽了我一嘴巴,骂骂咧咧,拉起九妹,塞给她一分钱,叫她快去买糖吃。

九妹眼泪汪汪地看了我两眼,然后,转过身飞奔而去。

母亲气得饭也不烧,拎着我的耳朵去锅屋,用手指戳着我的心窝,“做人啊,墙倒众人推,算什么本事?九妹那么可怜,你还欺负她,有心吗?”

“做人啊,不能没心。”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经常听母亲唠叨这句话,当时的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已懂得不能欺负怂人。

第二天,小琴站在门外,远远地看着我,不敢靠近。

扛着锄头回家的母亲,掏出一把藕莲子给她,她往后撅着屁股,死活不肯要。

母亲回头拿眼狠狠地瞪我,以为我又欺负了人。

我撅着嘴跨出门槛,什么话也不说,拎起柴笆上晾晒的鸭毛网兜,抓住九妹的手就往北走,卖麦芽糖的铜锣声,由远及近。

一只鸭子身上褪下来的毛,换来两块巴掌大的麦芽糖,我叫挑担人切成六块,我和九妹各一块,剩余带给我的姐姐和三个哥哥。

我和九妹手搀手,一路蹦,一路吮着麦芽糖,周围草长莺飞,蝴蝶驼着五彩的阳光,扇动起轻盈的翅膀,直晃人眼。

麦芽糖吮得只剩一半,九妹把糖丢给我,哧溜一下爬上粗壮的榆树,掐下一片阔大的树叶,小心地把麦芽糖包裹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吮着指头说过几天再吃。

我昂起头拍拍胸脯,说家里还有一把坏铜勺和半只塑料鞋底,等下次挑担子人再来,又可以换麦芽糖吃,那口气骄傲得好像我口袋里装满钱。

一天下午,我和九妹在田埂上挑猪草,正饥肠辘辘,九妹故作神秘地叫我闭上眼睛,然后往我嘴里塞进花生米大的圆块。

我咂咂嘴巴,甜津津,香喷喷,黏滋滋,软绵绵,世上还有这等好吃的东西?

九妹笑眯眯地告诉我,这叫大白兔奶糖,她大哥去城里带回来的。

我难以形容内心的惊诧,那种滋味,间隔几十年,还留在唇齿之间。

我们割满猪草回家的半路上,“鼻涕虫”拦住了九妹,上前拽她肩膀上的柳筐。

这个三黑子之前常常欺负九妹,扔她的鞋子,往她身上砸泥巴,还阴阳怪气地叫她“地主家狗崽子”。

我嘴巴里还留有大白兔的奶香味,又想起母亲说的“不能欺负怂人”,一下子胆量上来,揪住他的坏褂子往下撕。

“鼻涕虫”胳膊肘一推,我胸口吃疼,一屁股坐到地上 ,随手抓起泥块砸向他。

他松开九妹,用脚踢我的腿,我抱着他的胳膊,九妹张开嘴巴就咬。

过去,鼻涕虫欺负九妹的时候,我都是远远地躲开,以至于,九妹看到鼻涕虫,犹如风中的一片树叶,瑟瑟发抖。

母亲提醒过我,不要主动招惹三黑子,走路躲他三里,假如他欺人太甚,就要以牙还牙,死劲缠着他。

果然,我和九妹合力跟三黑子缠斗,他疼得龇牙咧嘴,主动撤退 。

路上再次遇见,他只敢远远地骂几句,不敢再招惹我们。

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母亲还给我买零嘴,邻居们说她太惯我,母亲一笑了之,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只要看露天电影,母亲就会给我买糖果,一次没有空过。

有一回,母亲实在掏不出来二分钱,就跟吴爹爹赊账,母亲讲信用,吴爹爹巴不得母亲开口多赊一些。

跨坐在母亲的肩头,吮吸着圆滚滚的薄荷糖,从口到心都是甜滋味,至于幕布上放些什么电影,倒不记得多少。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无数次地见证我脸上的傲娇。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如果芦花会唱歌(12)(之 一分钱一颗薄荷糖)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rkpgl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