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年间,省部级干部刘文静倒台了。导火索,是由一个卑微的人物——刘文静的小妾点燃的;而致命一击,则是由他曾经的至交好友裴寂发出的。
在临终前的那一刻,如果反思自己的人生,刘文静会发现,苦练文武艺、饱读圣贤书,以萧何、诸葛亮自许的他,最后竟败给了不学无术、颟顸懦弱的裴寂,想来真是一个笑话。
总结刘文静的一生,可以说是永不满足的一生,是孜孜不懈求上进的一生。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规划与目的。
但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在今天看来最可能成功、最应该成功的人,最后却一败涂地?
刘文静本是大唐开国第一批功臣中最重要的人物。
在李渊起兵反隋的过程中,裴寂是敦促李渊起兵反隋的主要推手之一。而裴寂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刘文静幕后谋划的。可以说,他是站在裴寂背后的男人。
刘文静与裴寂本是好友。他们都在晋阳当官,裴寂是晋阳宫的二把手,而刘文静则是晋阳这个地方的父母官。
那时,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常常同塌而卧,抵足而眠,彻夜聊天,聊他们的过往以及对将来的设想。
一次,裴寂曾经在长夜里远眺晋阳城上的烽火,那是天下征战四起、调兵遣将的讯息。面对此,裴寂感到一阵彷徨无依,禁不住仰天长叹:如今世道这么乱,我们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呢?
而刘文静则很自信地道:如君言,英豪所资也。吾二人者可终羁贱乎?
意思就是说:当今天下大乱,正是英雄豪杰用武之时,我们二人终究不会一直这样贫贱下去的。
可以看出,相比昏昧无能的裴寂,刘文静一开始就有确定的建功立业的志向,以及对自己飞黄腾达的笃定信心。
更重要的是,不仅有志向与信心,刘文静对于自己的人生还有明确的规划。
良禽择木而栖,刘文静懂得这个道理。无论在什么时候,跟对人最重要。所以,一个成功的人,有识人之明乃是第一素质。
他很早就洞察到,李渊这个人胸怀大志,又有成就大事的能力,也许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于是,他早早地便有意识地结交李渊。
后来,他又见到了李家二公子李世民,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毅然决然地向李世民靠拢,成为李世民早期最重要的智囊。
不可否认,刘文静看人的眼光实在老辣。
非但有识人之明,他还有成功者必备的第二种素质——高瞻远瞩的视野。
在一开始,李渊以及李世民对于当时的局势以及未来发展的路线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判断。在正史的记载中,李渊像一个甩手掌柜一样,将军国大事都甩给李世民。
而李世民仅仅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即便天纵英才,但也缺乏必要的经验。他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的指引,在当时的太原,能对李世民予以指引的,只有刘文静。
历史是这样记载的,刘文静当时因与瓦岗军首领李密是儿女亲家被抓进大牢。李世民再没有可商议的人选,便到监牢拜会刘文静,请教起兵的路线方针。刘文静提出了如下战略:以晋阳为根据地,团结晋阳附近可以团结的一切力量,然后一举拿下关中,再图谋天下。
刘文静与李世民的这一番谋划,可以称得上是奠定大唐基业的大唐《隆中对》。后来,李唐王朝从建立到发展壮大再到统一天下,基本遵循这一路线。
除此之外,刘文静还具备成功的第三种素质——执行力。
在起兵之处,李渊集团面临着两个问题,兵源问题与后方巩固的问题。
先说兵源问题。当时的李渊,虽然坐镇一方,手下有数万兵马,但用来割据一方足矣,而用来逐鹿中原、占领关中则显然不够。这个问题被刘文静解决了。他常年做晋阳令,作为晋阳的父母官,对治下的各种黑社会组织相当熟悉,平时恩威并施,也笼络了一大批人,此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后方的巩固问题。当时,李渊最担心的是北方的突厥,他担心在他攻打关中之时,突厥在他背后来一记,腹背受敌。当然,解决这一问题的依然是刘文静,虽然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粗暴,就是直白的利益分配。他邀请突厥派兵一起攻打长安,胜利后“人众土地入唐公,财帛金宝入突厥”。
而且,他还消除了一场危机,在紧要关头消灭了晋阳地方上掣肘李渊起兵的力量,使起兵大业再无任何阻碍。
一般来说,善于运筹于帷幄之中的战略家往往缺乏实战能力。但刘文静偏偏又是极为出色的将才。
在攻打关中的战役中,又是他取得了关键战役的胜利,击败了守卫关中的隋军悍将屈突通。
当然,他的付出也获得了回报,占据关中之后,功勋卓著的刘文静被李渊封为“鲁国公”。李渊称帝以后,他官至民部尚书、陕东道行台左仆射。民部尚书相当于当今的部长,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则相当于陕东省的省委书记。
省部级干部,官不小了。
但刘文静觉得这还不够,不仅不够,他还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耻辱,原因是他原来的至交好友裴寂居然已经是尚书左仆射,也就是国家总理了,还在他之上。
而裴寂懦弱、颟顸、无能,之所以能当尚书左仆射,无非是与李渊私交好。对于这种不论功勋、只论私交的不正之风,刘文静颇有些愤愤不平。
愤愤不平的他心理有些失衡,于是在朝廷的会议上,他处处与裴寂为敌。
他的方式是两个“凡是”:凡是裴寂赞同的,他都反对;凡是裴寂反对的,他都赞同。通过这种方式,他肆意地发泄着自己对裴寂的愤怒与鄙夷。
这种做法不仅激怒了裴寂,而且激怒了皇帝。因为裴寂是皇帝最宠爱的官员,裴寂的意志实际上往往就是皇帝的意志。所以刘文静表面上是在给裴寂添堵,实际上是在公开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于皇帝的不满。
这还不够,在家中喝过酒之后,他常常把家中的柱子想象成裴寂,抽剑劈砍,以此发泄对裴寂的仇恨。
终于,一个偶然的巧合,一件小事,却终结了刘文静的人生。
据历史记载,刘文静的弟弟刘文起家里有妖怪,刘文起便请了一名巫师在夜里披头散发、口衔钢刀做法事,降妖除魔。
虽然有些无厘头,听上去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但在那个时代,皇帝就忌讳这个。在那个时代,在人们心中,魔法是真实的、有神秘莫测的力量的。但问题是,这种力量是无法被最高统治者掌控的。既然无法被掌控,那么就有失控的危险,就可能转变为反对自己的力量。
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忌讳这个。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历来造反者都喜欢借助这些东西股东宣传。
刘文静和他弟弟的行为犯了忌讳。
终于,在某一天,刘文静的一个小妾,因为失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拼个鱼死网破,把刘文静在家里的所作所为告给了她的哥哥。而小妾的哥哥立马把这些事情上报。
刘文静案发。
即便如此,刘文静本来可以不用死。
刘文静被捕,皇帝派萧瑀与裴寂讯问。
面对专案人员,刘文静决定坦诚心迹:想当年我和裴寂平起平坐,但现在裴寂已经是国级干部,既富且贵。而相比之下我刘文静就泯然于众人了,家里常常穷得揭不开锅。所以我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听到刘文静的这番自剖,李渊的第一印象是:这明摆着想造反嘛。
李渊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帝王的逻辑本来就是:我不给,你不能要,尤其不能挟功图报。所以,在那个时代,功劳越大,越需要装孙子。
此时,萧瑀、李纲以及李世民都出来劝说李渊:刘文静并不想造反,无非是觉得自己功劳大,有点怨言罢了。
但人生的戏剧性就在于,致命的暴击往往来自于你曾经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个人。裴寂的一番话,终于坚定了李渊的杀意。
就在李渊称帝后不久,刘文静被杀,年五十二。一同被杀的,还有他的弟弟刘文起。
对于自己的人生,早年的刘文静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刘文静是大唐建立初期用力最多的功臣,但他用力有些过猛。
他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认知与明确的谋划,他的目标笃定而专注,他无法容忍自己的人生偏离既定的航向。
然而,他太相信计谋、筹划的力量,而忽视了人生应有的裂痕,人生应有的停顿以及上进心之外的东西。他只相信不进则退,不相信以退为进;只相信勇猛精进,不相信停泊的力量;他更加不相信、不理解人情、人性的东西。在他看来,在权力的通道中,人情是不应该存在的。
在刘文静的职业生涯中有这样一件小事。李渊称帝以后,改不了往日习性,喜欢召见一些故交好友唠家常。与其他皇帝不同,李渊不喜欢摆架子,所以经常与那些故交好友共坐一榻,还直接称呼臣下的名。
但在刘文静看来,这是不对的。皇帝应该时刻与臣下保持距离,应该时时在臣下面前保持一种距离感与威严感。
他不接受政治生活中人情、人性的成分。
表现于外在,便是一种有权谋、诡计多端的角色。
更重要的是,刘文静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对原则的坚持。他在朝堂上怼裴寂的两个“凡是”暴露出他所作所为的终极目的——飞黄腾达。
拿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刘文静是一部上进的机器。
这样的人,看上去最有可能成功,也最应该成功,但在大唐武德年间,这个专注于成功,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规划,有能力、有视野的人却败给了颟顸、无能的老朋友。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精彩之处,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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