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天在省图遇见的一位大爷,姓张,坐在我对面一直画画,时不时拿起我借来的书翻一翻,再继续画画。
一开始我以为难道我对面这个人是画家?有福了有福了!但是看了一会,我知道他只是在学画,临摹而已。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便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我,我说:“您画,我看看您画的是什么。”张大爷笑了笑,“张大千的画,我小时候就想当画家,但是得生活,现在学画画,实现下儿时的梦想。”于是我们这两代人就打开了话匣子,聊了一下午 。
这位张大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在大街上可能就是那个拉着人力车,车里摞着高高硬纸壳,我们称为“收垃圾的”,“收破烂儿的”。我又细问了几句,才知道老大爷以前是做销售,但是嫌太忙,就更多的是靠收垃圾挣口饭,这样,大多数时间就能看书了。“挣口饭,能吃饱就行,人嘛,还得有个精神食粮,要不太空虚了。”张大爷当时这么解释道。
“我呀,见过很多有钱人,他们都羡慕我,为啥呢?他们心里空虚,他们有钱了,装满了金库,心里却空了。玩女人,喝大酒,还是填补不了那个洞,最近我还听说有女人玩男人,哎我的天!哈哈哈……”
“我呀,虽然没地位,但是别人不敢看不起我,就是因为这个。”(从袋子里拿出三本书。)我拿过来看了看,有一本是中国的红色抗战文学,一本是历史书,最后一本是哲学。
我问他,受生活所迫,没有完成梦想,遗憾吗?
“年轻时候完成不了梦想,老了,现在拿来解闷儿,都一样!人生完美了,那才糟糕!”
老大爷谈吐间,一直慈眉善目,充满着一股不同于我们年轻人的傲气。我后来回到家,仔细回想大爷的面貌,感觉这大概就是我们口中说的,那一代“知识分子”的“骨气”吧。
两代人的谈话大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阅览室,也不知道烦没烦到哪位读者,好吧,我认错!但是如果是我,我很乐于倾听这位大爷与书的故事。
“我那时候是痞子,总打架!那时候啊,就想画画,但是还不会,只是瞎画。人得赚钱嘛,后来就做工人,最后是销售,没赚到啥钱,但是就是快乐。”
大爷的头发和胡子很杂乱,一看就是不怎么清理,脸上布满了岁月与周折的痕迹。
我们总是喜欢将衣衫不整,职业没地位当做没文化的象征,但是什么叫做文化呢?钱财=文化?权利=文化?或者文化应该=什么?
什么东西都无法和文化画上等号的,文化本身就不可测量,他哪里有什么尺度?
“世界太浮躁了,中国太浮躁了,图书馆是天堂啊,结果没有多少人喜欢享受这里。看电视,玩电脑,我这辈子不可能会了。走路,画画,看书,这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要来了大爷的电话,又问他要微信,他笑着摇摇头,直说“不会,不会……”
下午将近四点的阳光,照射在大爷的脸上,他散乱的头发,银色的胡须都嵌上了一层光晕。离黄昏还远,这阳光很烈,大爷反倒喜欢,心不老,人的年龄就是自我计算时间的尺子罢了。黄昏也好,夕阳也好,阳光,感觉没差什么!
临走前,和大爷握了握手,张大爷继续临摹他偶像张大千的画,我骑车,奔向太阳的方向,最近心里的重担轻松了很多。
无论选择了什么路,走了什么路,是被逼无奈,还是心甘情愿,都不要忘记守住心里的那一片单纯。书也好,画也好,你拿来做学问,你拿来赚钱,亦或像张大爷一样将儿时的梦想,拿到老来解闷儿,那都是一个人精神上永葆生机,生命不息的精神,那才是人活着的证明。
引用木心的一句话:
很多人的失落,是违背自己少年时的立志。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练达,自认为精明,从前多幼稚,总算看透了,想穿了。于是,我们就此变成自己年少时最憎恶的那种人。
路自己走,道自己选,路上不变,道上长行。违背了心愿,不变心。遂了心愿,不变质。人生的境界,我算是从大爷身上领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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