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拂尘院灯火通明,栾欢月与张礼正对坐博弈。张礼不通棋理,自然是下不过她的,但今夜却兴致勃勃,见她对下棋没了兴趣,便要带她去灯市街瞧瞧。
“姑娘还没夜里出过府罢?灯市街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张礼见她有些意兴阑珊,一脸兴奋的说道。
“忘了你家王爷的嘱咐了?酉时以后,不得出府。”栾欢月话一出口,自己便愣住了。原来他说的话,自己一直都未真正忤逆过,他要她回来,她便哪里不去。
张礼见栾欢月说完话后神情有些凄楚,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忙打断她的思绪:“那姑娘快些睡下,咱们悄悄溜出去!”
栾欢月知道张礼用心,低头一笑:“不必。王爷还在如玉斋罢?”
如玉斋,是朱拂玉的书房所在。栾欢月住的拂尘院地势高,能瞧见如玉斋还亮着灯。
“姑娘!”张礼见栾欢月起身要走,担心她去了后会与朱拂玉闹得不愉快,忙追了上来:“怎的这么晚了,还要去找王爷?”
栾欢月只笑而不语,径自往前走。
如玉斋门口,济源正倚在墙头,见栾欢月来了,有些惊奇。从前不太见栾欢月走动,即使在府中散步也多是避开朱拂玉常在的几个去处。今日主动前来,已是十分蹊跷。济源瞧了瞧张礼神色,见他也面带担忧,隐隐也有些害怕两人又吵了起来,忙迎上来道:“栾姑娘,王爷睡下了。”
正说着,就听朱拂玉在院内责问:“本王何时睡下了?”
济源一脸尴尬,不敢在说话,与张礼并排而立,齐刷刷地望着栾欢月。栾欢月往里瞧了瞧,见朱拂玉站在书房门口,扭身冲张礼和济源说道:“你们在门外候着,我自己进去。”
朱拂玉看着栾欢月走了进来,神情与往日看似与往日无异,但却明显能察觉她此刻并不开心。朱拂玉望着栾欢月,见她环顾了一圈,走到书架旁随意翻阅,也不出声询问,只站在原地。
“汪小姐送回去了?”栾欢月翻着书,轻声问道,朱拂玉却敏感地察觉到她声音抖了抖。
“送回去了。”朱拂玉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进了些。
“我想去灯市街瞧瞧,来京师已有月余,从未在夜里去过。”栾欢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去瞧瞧也好。”朱拂玉有些无所适从,此时她虽只是说话柔软了些,但却有前所未有的柔弱。
“今夜我便不回了,灵雨姐姐在郊外的庄子已经置办好了,邀了我几次,我想着,今夜便在灵雨姐姐家住下,明早随她去瞧瞧。”栾欢月放下书,直勾勾地望着朱拂玉,眼里很平静,像是在与朱拂玉聊家常。
“钦天监说这几日有雨,若非必然,你……”朱拂玉有些害怕,觉着栾欢月在与他诀别,已经改了主意。
“今日之事,想必你有如此做的缘由,我多少猜到几分。我离开,一则,也算助你成事;二则,我……”栾欢月打断了朱拂玉的话,可说到最后,朱拂玉却看她低头笑了笑,笑的有些悲伤。
“好,既如此,便随你罢!”朱拂玉心里五味杂陈,她肯来告知自己,又有这样一番话,已与往日不同。他不愿她离开,又怕他强留不下,反倒让她偏执起来,只得随她。
“既如此,便祝王爷计划顺利!”栾欢月见朱拂玉应允,似乎松了口气,躬身施礼,便要走。
还未走两步,便被朱拂玉拽住,抱在了怀中。朱拂玉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含着淡淡的桃香,有些微甜,不舍地把头埋进了她的发间。
“在外人眼里,我是您的侍妾。我从不当真,王爷莫不是当了真?把我的这份不在意,当做默许么?”栾欢月声音很轻,但却听得朱拂玉心里一凉。
“今日只你我二人,你也不愿同我说出你心里的想法?”朱拂玉把头抵在她的肩膀,两人挨的更近了些,近的让他能听见她的心跳,也让她能感到他的呼吸:“我欢喜你,不是乍见之欢,而是久处不厌。你与我都是骄傲的人,你从不服软,我也半步不让。如今我愿意为你退一步,你可愿为我进一步?”
“欢喜一个人,便一定要与他相伴么?”栾欢月没有回答,反问道。
“你不愿与我相携一生?”朱拂玉心里有些凉。
“你知我性情,就便知我志不在此,我说过,城幽深,宫墙高筑,我不喜欢,亦不会去。”栾欢月抿了抿嘴,沉默了半晌后方才说道。
“即使宫闱里的那人是我,你也不愿?”朱拂玉声音多了分隐忍的怒气。
“朱拂玉,这世上多是求而不得之事。今时你我相互欢喜,自然安好,他日相看生厌,你待如何?”栾欢月叹了口气,问道。
“我既做了决定,认定了你,此生便绝无放手的可能。我早已做了打算,你欢喜我自然最好,你若不喜,我便杀了你所喜之人,叫你与我作陪!”朱拂玉松开了环住她的手,背对她,负手而立,声音除了愤怒,更多是的决绝。
“你不信?”见栾欢月不说话,朱拂玉声音有些寒:“那我第一个便拿朱远圻开刀!”
“你!”栾欢月见他提起朱远圻,脑里闪过谷城时在密室里瞧见的兵器和自己的猜测,有些慌乱,见朱拂玉在端详自己的神色,忙正了正神色,冷着脸说道:“郕王好手段,你愿意拿哪个开刀,与我何干?既然话不投机,我便不阻王爷您休息了。”
栾欢月走了,朱拂玉才冷着脸坐了下来,过了半晌,朱拂玉将济源喊了进来:“你让法般无需再盯着太子了,去谷城,查一查朱远圻养伤期间,与栾欢月究竟做了些什么!要细查!”
济源有些惊讶,见朱拂玉并未望向自己,不知在想什么,领命而去。
第二日,太子回京,朱瞻基带着一众王公大臣亲自出城迎接,朱拂玉站在朱瞻基身旁,看着朱瞻基有些殷切地目光,心里冷笑,面上却也一副笑眯眯地模样。
相比朱瞻基的高兴,朱撷德就没那么开心了,凌落云与太子妃的先后失子,让他有些沮丧,后期办差也没了劲头。位居东宫多年,却无一子嗣,着实让他有些沮丧。
待到谈完了公事,朱瞻基把朱撷德单独留了下来,与他在御花园散步,见朱撷德兴致不高,慈爱地笑着:“我儿此次出外办差路途劳苦,倒是清瘦了不少。”
“替父皇分忧,是儿臣应分之事,倒不觉辛苦。”朱撷德强打精神,露出了笑容。
“太子妃流产之事,朕已派人彻查,却非人为,是孩子福薄,你也莫要太过自责。”朱瞻基知道朱撷德是为子嗣之事而难过,但也不好多劝,又与他聊了几句,便叫他回宫了。
朱撷德回宫,王振自然在他身旁伺候,此时别过朱瞻基,方才笑着说:“知道殿下今日回宫,太子妃和凌侧妃娘娘都在门口候着呢。”
朱撷德听罢,皱了皱眉,有些不敢面对太子妃和凌落云,叹了口气问道:“太子妃的身子可养好了?”
王振点了点头,瞧着朱撷德皱眉的模样,王振知道他此时并不乐意回宫,便往他身前凑了凑:“殿下,前些日子,京城里好不热闹……”
听完王振的八卦,朱撷德眉头舒展了不少,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先不回宫,先去找趟云先生。”
王振眼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精光,躬身低头应着,向肖英使了个眼色,便随朱撷德出了宫。
待到了云展住处,见云展与顺德公主正在下棋,朱撷德不由心惊。顺德公主平日里最是坐不住,如今竟能耐着性子陪云展下棋,料想云展的驭妻之术显然告绝,顿时对他又敬仰了几分。
“皇姐,今日倒有雅致,陪着云先生下棋。”朱撷德笑吟吟地望着顺德公主,见她望向云展,双目含春,显然对这婚事,心里是极其满意的。
“云先生大婚之时,本宫恰在外公办,未曾亲临,倒是一大憾事。”朱撷德与顺德寒暄后,见她离开,开口道。
“蒙殿下挂心,云某不胜荣幸。”云展倒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本宫虽在外,对云先生之事倒也略有耳闻,只是委屈了云先生……”朱撷德见云展在捡棋子,也替他捡了几颗,说道。
“倒也不算委屈。顺德公主性子柔顺,于云某倒也算一份良缘。”云展低头笑着说,朱撷德看不到他的神色,也不知他所言虚实,只得附和地点了点头。
“先生应是知道近日京里的流言罢?”朱撷德也不拐歪抹角,直接问道。
“事关郕王、汉世子,倒也略知一二。太子今日进京,便已知晓?”云展面上惊奇,但眼睛却瞧了瞧朱撷德身后的王振,看的王振心里一虚,避开了他的眼神。
“父皇为了此事,特意分别召见了郕王和汉世子,想是流言非虚。”朱撷德端起茶杯,撇了撇,细细品着。
“既然皇上已经过问,太子殿下,还是莫要再管此事为好。”云展沉吟片刻,提议道。
“为何?若能拉拢汉世子……”朱撷德有些疑惑。从前云展一直提议打压朱拂玉,如今却不让出手,让人疑惑。
“皇上召见了郕王和汉世子,却并未对谁做出惩戒,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两人并无实际矛盾,太子殿下此时贸然出手,若是一击不中,岂不是授人以柄?”云展徐徐说着。
朱撷德想了想,深以为意,便决意放下此时不提。
云展见王振站在朱撷德身后,笑了笑,问道:“说来也巧,城王与汉世子带着府兵械斗之地,恰在王公公所买外宅门前,不知王公公是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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