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火车的时候,那是发生在我上初二的那一年。乍暖还寒,春天的脚步已经渐渐来到了人间,只不过因为我们那里地势高,春天的脚步来得稍微晚那么几天十几天而已。
那一次坐火车的记忆并不美好,应该说,那一年的记忆都是灰暗的。
那个时候,我们上初中是在距离村里二十里地的外地上的,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校,来回都是走路的。那一年的某个星期天下午,在我返校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挨了父亲一巴掌,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未等母亲给我拾掇好东西,我就哭着踏上了返校的路。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我边哭边暗暗下定决心,下个周末的时候,我不要回家了,我要在学校里过周末。
可是周末的时候,学校是不供暖的,而且学校里边的孩子都回家了,偌大的学校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话,那该有多恐怖。于是过了两三天,我就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周五放学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家过周末的。不过,回到家的话,我不要跟父亲说话。
又经过了两天的沉淀,我心里的气儿已经消失殆尽了,只是心里还有着些许的小别扭,所以周五回到家的时候,我佯装与邻居聊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家门。我是被母亲喊回去的,当时的我还纳闷,为什么以前每次都在家门口等着我的父亲这次却没有见到,我还觉得父亲小气,明明是他打了我,他还不来接我。
可是当我进到家的时候,母亲悄悄告诉我,父亲病了,在炕上坐着呢。我一惊,对父亲的怨怼顷刻间烟消云散,我急忙撩开门帘,然后看到坐在炕上的父亲对着我笑,我眼圈一红,未等我说话,父亲笑着说:“回来了,饿了吧。”声音听上去没有以前的洪亮,但是那种满溢关怀与疼爱的语气跟以前一模一样。夕阳的光温柔地洒在炕上,就跟之前的每一次回家一模一样。
我与父亲就这样和解了,我们都以为父亲的病就是普通的感冒,村里的小诊所给开的药也是普通的感冒药。
在家过了一个被父母关爱的周末,星期天的下午,我又返回了学校。我还背诵过了一大段的英语,被老师表扬了,想着周末再回家的时候,给父亲背上一段,让他也欣喜一下。
可是,未等到周末,一天下午,我正在教室里上政治课,班主任把我叫了出去,让我去他办公室接个电话。电话是母亲在县城的医院打来的,我已经忘记了母亲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匆匆请了假,坐上车,惊慌失措地奔向了县城的医院。
当我害怕又忐忑又不知所措地走进了医院的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瘦弱苍白的脸,他虚弱地靠在后边坐着的母亲怀里,笑看着走进门的我。本该能挡住母亲身影的高大的父亲,那个时候,在母亲怀里显得那样瘦小。
后来,县城的医院宣布无能为力,让我们转院去北京。母亲和舅舅带着父亲还有我踏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
第一次见到真实火车和坐上火车的真实感夹在父亲生病的不真实感中,显得那样渺小,甚至是那丁点儿的兴奋感还未来得及形成就已经无影无踪,我甚至都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在我眼里的火车是什么样子,只记得火车上嘈杂、人声鼎沸、乱和臭。
因为正赶上周末,出游的学生、回城的人们都很多。那些学生在火车上打扑克,而我们坐的那个车厢尤其多,那个声音简直能把车厢吵翻。父亲被吵得紧皱眉头,同行的舅舅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让他们小声点儿,可是效果并不好,他们没有安静几分钟,声音又高亢起来。农村出来的我,第一次对大城市的学生不再只是单纯的羡慕,有一种隐隐的讨厌情绪隐匿其中。停、走、停、走……只能默默地祈祷着火车快点儿,再快点儿,再再快点儿。
火车的速度没有变快,它以它独有的速度咣当咣当地行驶在既定的轨道上。车窗外是光秃秃还没有泛起新绿的荒山,车窗内是对未知担忧害怕恐惧与不知所措的我和我的家人。而那一次,是父亲带着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也是我们一家人一起乘坐的最后一次绿皮火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