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廖阿猫
从《后来的我们》的退票风波到《复仇者联盟3》粉丝与剧透党的拉锯战，再到《超时空同居》与《寂静之地》两部商业大片的强势来袭，五月的电影市场炒的热火朝天。在这夹缝中，不到百分之一排片的《荒城纪》悄然上映，几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委实令人叹息。
作为由演员转型的导演，徐啸力所获得的资源加持并不算大，除了特别出演的斯琴高娃老师以外，《荒城纪》的男女主角李畅、郝星琪都是影坛新秀，褚栓忠，王建国两位老戏骨也非活跃于娱乐圈的流量名人，再加上《三峡好人》的主演韩三明的加入，怎么看都不像会爆红的片子。
那么，这部片子究竟如何？我会用两个词来形容——根深叶茂、触目惊心。
从电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导演的野心非常大。《荒城纪》的中的“荒”字传达了两个意思，一是饥荒，二是荒诞，这正是一个围绕着饥荒不断发酵的荒诞故事；“城”字表地点，是每个人都逃不出的困境；“纪”字更甚，用的是纪元的纪，这是一个时间名词，可见导演想表达的荒诞不仅仅是地域的荒诞，更是时代的荒诞。
影片的开头，是李家村保长的一个特写，他嚼着干红枣，凝视着镜头，眉头紧蹙，好像有什么东西老想不通，半分钟后，镜头跳转，我们才发现原来他蹲在县长家的祭桌上，而他视角的正对面是县长家摆放的孙中山牌位。
这两个镜头非常高效，稳准狠地交代了保长的内心背景：他对所谓的政治、运动是不理解的，也是不屑的。清楚了这一点后，再看到他接下来弄错“礼义廉耻堂”、处处维护祖宗规矩的行为，会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情理之中的荒诞感。
叙事中，多次跳切的俯瞰镜头，收拢了山西荒凉连绵的山脉。导演试图营造出一个草菅人命、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想要到南京告官的林母、去往共区贩卖棉花的后生都有去无回，就像几块老腊肉丢进了十万荒山，立刻就被野狗吃得干干净净。
然而，真正吃人的不是荒山，是人。保长与村长常常克扣村民的救济粮，美其名曰“救急用”，实际上却是用粮食来引诱村妇与其通奸。李家村寨彪悍的民风看似源于村民们食不果腹的生存状态，但同样饥肠辘辘的林硭和李亿莲这两个外乡人却有着出人意料的质朴，这些都指向了一个中心：饥饿和蒙昧并不是原罪，贪欲才是。
火光中，保长面容狰狞似阎王
《荒城纪》虽是小成本电影，却意外地有质感，所有演员的衣服都经过了数遍的浆洗，打磨，没有留下故意做旧的破绽。
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导演对关键道具的使用也十分娴熟。林硭是一个外姓人，本应受到欺凌打压，但因为他拿着一把父辈传下的猎枪，所有人都不免投鼠忌器。当保长召集村民要抢他的土地时，每个后生都配了一把土枪，可那么多把枪，就是没有林硭的那一把有震慑力，因为大家都知道，林硭是一个二愣子，只有他敢开枪。
关键道具猎枪，二愣子林硭
这一段僵持戏非常有意思，导演抛弃传统的打击民乐，采用了电吉他和贝斯来渲染气氛，沉重的贝斯鼓点和尖锐的电吉他旋律，刺激着观众的听感，也隐喻着新思想对传统习俗的巨大冲击。
影片的高潮是一场《异教徒》式的大火，在这场戏上，我看到了导演的灵气。十月飞雪并不预示着含冤昭雪，相反，它代表着粉饰太平。
飘落的雪花将鲜红的血液掩埋了，村民们所犯下的罪行也得以掩盖；村妇们给李亿莲灌了一碗大烟汤，令她产生了曾和林硭在山洞里偷欢的幻觉，人类动物性的高潮和电影情节的高潮在此同时推上顶点，围绕在她周围舞蹈的戴着图腾面具的少年，已然分不清是神灵还是魔鬼。
总的来说，这部电影节奏把握得不错，镜头理性地聚焦于事件本身，没有把责任追加到某一个具体角色身上，也没有将所有的过错都丢给所谓的“人性阴暗面”。时代的荒唐、环境的艰险、难测的人心，这些重要的因素都推动了悲剧的诞生。
导演没有刻意宣泄情绪，人物的命运也给了足够的留白，更重要的是，这个故事所带给我的不是打动，而是震撼。那句“淡定，从容，还要有笑容。”在刚杀掉一个活人的凶手嘴里被说出，看得我心惊肉跳。
很庆幸，还有人仍在关注那些被历史撞倒的人，虽然这是一个遥远的故事，但我却在最近的距离里感受到了兔死狐悲。排片非常少，但值得你穿过整个城市去看它。
文 | 廖阿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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