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滨河公园,樱花还没有全败,海棠开的正艳,牡丹的花香更烈。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公园里还有不少溜弯的人。
郭玉安一边抽着烟,一边低着头走,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他习惯性的向自己常坐的石凳子走去。公园里的射灯,四五十米一个,淡黄色的、浅绿色的,打在灌木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快走近的时候,他看到凳子上坐住两个人,嘤嘤私语的,像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今天是周六,看样子是鸾县一高的学生。
鸾县一高就坐落在鸾水边上,是县里唯一的一所市重点高中。最近几年,县里有条件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到鸾州上高中了,鸾县一高的生源被分了流,知名教师不少都被鸾州挖走了。最近几年,学校的升学率、知名度逐年下降,已经远远比不上郭玉安当年读书的时候了。但鸾县一高有个传统一直还在:两周休息一个周末,中间的一个周六下午和晚上放假,不上课。县城附近的孩子,基本都回了家。离家远的,就用这半天时间,洗衣服、打打乒乓球,或是三五成群的到县城里溜达。这就是鸾县一高向外界宣称的,她是一所劳逸结合的、不是应试教育的学校的有力佐证。
郭玉安最爱的就是这半天,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不爱跟同学去城里溜达,一个他也没有什么好买的,另一个他口袋里也没有什么钱。半个月,四十块的生活费也就刚够吃饭。毕竟,他家里也不是很富裕,哥哥郭金安正在开封读大学,妹妹郭银霞在熊尔乡读初中,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其实,四十块钱够花了,郭玉安已经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省吃俭用买了个录音机。
周六下午,他急急忙忙去洗衣服,晚了的话,水龙头都被占了,衣服也没有地方搭。背靠背的两个大水泥池子,就那么六十多个水龙头,池子旁边是一个传说有八十多年的老槐树。每次,都会有同学抱怨,为什么要把水池建到老槐树下边,叶子总是落到盆子里嘛。老槐树下,是周六下午最热闹的地方。
但热闹的地方,不光是老槐树下。还有两个地方,同学们都爱去。一个是学校后面的山坡。其实算不上是山,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山,顶多算个坡。坡上没有石头,全是黄土。坡上重的有庄稼。每年的春秋,或是晴朗冬天的周六下午。就会有三三两两的,或是一个个的同学们在坡上玩耍。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还有的在睡觉。站到坡上能看到学校的全貌,也能看到学校前面的鸾河,那是同学们另一个好去处。那时候,鸾河边上还没有提升改造,也没有滨河公园。只要不是汛期,顺着河堤下去,有一二百米宽的沙石带、淤泥凝固带。上边是能够走人的,很安全,没有听说谁走在上边陷下去的。这一二百米的缓冲带,有芦苇,也有庄稼。周边的居民,很会利用春夏之间这个间隙。在汛期来之前,还能收一季麦子。
好长一段时间,周六下午晚上的时间,郭玉安就带着耳机,腰里别着他的宝贝录音机,一个人听着,或躺在土坡上,或走在河提上。直到毕业后,回到鸾县,他还是喜欢在有事没事的时候,来鸾水边坐一坐,看一看。
在往常,看到年轻人在这窃窃缠绵,他都是嘿嘿一笑,轻轻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另外找个石凳子坐下。谁还没有青春岁月啊?但此刻,他实在没有那种心情。他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恶作剧般的在石凳的另一端坐下。突然嘴里蹦出句,“半夜三更的,还不回学校”。那两个人吓了一跳,男孩仔细看了看郭玉安,发现不是他们的老师,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站起来拉着女孩的手走了。
两个年轻人走了,公园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郭玉安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人都走完了。四周是那么寂静,甚至都听不到鸾水流动的声音。但郭玉安知道,鸾河在流。他只要走上几步,再纵身一跳,所有的烦恼就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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