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晴是我的好友,我叫她晴哥
晴哥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大多数时候,晴哥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着,然后自己将自己的生活经营的风生水起。
在别人眼里,晴哥无所畏惧,无所不能,比爷们儿还汉子,是一条精钢大理石混凝土打造出来的女汉子。
自然,女汉子是不需要别人的呵护的,久而久之,就连办公室里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在换桶装水的时候也会很自然的叫上一句“晴哥,来帮把手,换桶水!”然后,晴哥会翻着小白眼子,假装吹胡子瞪眼的走到饮水机前,三下五除二把水给换了。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有时都忘了自己是朵娇花。
作为好友的我,刚开始偶然开玩笑的叫着:晴哥,我家电灯坏了,帮我修修呗……晴哥,帮我搬个家吧……晴哥,我家热水器坏了……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在浅意识里也真的将她当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一样的存在,而不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半岁的妹妹。
直到后来,晴哥哭了。
二
那一天,晴哥接了个电话的晴哥在自己的工位上楞了三秒,然后开始嚎啕大哭。
晴哥就那样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嚎啕大哭,哭的那样的肆无忌惮,彷佛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晴哥的哭声,惊动了整个办公室的人,就连老总都从隔壁办公室里跑了过来,待知道是晴哥在哭之后,也觉得万分的稀奇。
后来,老总特批了我和晴哥半天的假,让我负责将晴哥安抚好。
我带着晴哥到了办公室所在大楼的天台。
哭够了的晴哥,一路恹恹的,然后泪眼婆娑求着我帮她定最快一趟回老家的票。
看着这样泪眼迷离又无措的晴哥,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比我矮、比我瘦还比我小的晴妹妹。
无奈,临近节假日,远程票比较难定,最快的一趟高铁也要明天早上7点多才能开。晴哥由起先的期待、到失望,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定好票的晴哥,似乎随着那张回家的车票,心也跟着落了回来,人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然后在那一天,我第一次真正的了解了我认识了7年的晴哥。
三
晴哥之所以情绪失控,是因为爸爸在电话里告诉她奶奶在当天早上去世的噩耗。用晴哥当时的话来说,感觉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就毁灭了。
晴哥父母俱全,家里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晴哥并不是跟奶奶相依为命,可为什么奶奶去世的消息让一向坚强的晴哥崩溃呢?
晴哥说,奶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感觉到的关爱和温暖!
原来,晴哥在家里排行老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根据国家政策,家里第一胎生了个女儿的家庭是可以申请要二胎的。父母想要个儿子,可是生下晴哥却是个女儿。母亲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丢人,父亲觉得晴哥抢了他的儿子的位置,害的他不能儿女双全在村里抬不起头做人。尤其是在生了弟弟后,交了数万元罚款才将弟弟的户口给办妥,父母双方对她自然不会十分上心,甚至还有丝怨念。
偏偏晴哥又是个心思敏感而早熟的孩子,早早的就学会了不争不抢,以求不被父母讨厌;早早的就会学了尽自己所能的多做些事去讨好父母,以换得父母的欢心。
即使这样,晴哥也只是换来了父母更多的忽视。
只有奶奶,在冬天的时候,看着晴哥单薄的衣衫,担心晴哥会冷,将自己宽大的斜襟旧棉袄披在晴哥的身上,告诉她十层单不如一层棉;
只有奶奶在晚上,给她在被子里装一个热水袋,告诉她抱着热水袋睡觉会暖和些;
只有奶奶会在她写作业的时候,伸过头来,看着她写在纸上的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夸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只有奶奶,在停电的晚上会打着手电筒带着从小怕鬼怕黑的她去上厕所。
后来,晴哥外出读寄宿高中的时候,只有每周六奶奶会站在门口等着她回来,然后将自己辛苦存的钱偷偷塞给她,让她买点好吃的。尽管五元以上面额的钱奶奶都不认得,但是依然还是会将最大的那几张抽出来,偷偷塞到晴哥的兜里。
只有奶奶会耐心的听着晴哥说着学校里的事和外面的世界,尽管那时候,奶奶已经老眼昏花,需要仔细的辨认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工作后,每年回家,当父母问她一个月挣多少钱?弟弟要大学毕业了,能不能帮弟弟介绍份好的工作?能不能帮忙看看弟弟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的习不习惯,一个人在外害不害怕,会不会照顾自己的时候,只有奶奶会拉着她的手问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挣钱辛不辛苦。
四
所以,现在奶奶去世了!
世界上那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去世了!
自己却没有能够看到她最后一面!
甚至奶奶上次打电话来时,说了什么自己都没有听清楚就急急挂了!
所以晴哥一下子崩溃了!
是对奶奶的思念,是对那份温暖没有来得及回报的自责!
五、
当晴哥第一次在学校因为想家而哭的时候,班主任告诉她: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害怕孤单的。
于是,小小的晴哥告诉自己,自己是强者,不畏惧孤单。
可是,班主任没有告诉她,即使是强者,也需要关心和爱。
晴哥误以为,自己不惧怕孤单,也同样不需要关心和爱。
晴哥将对奶奶身上得来的那份爱,误认为是温暖和思念。
晴哥悄悄地把这份对奶奶的爱藏在心底深处。
然后,用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来武装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六
这些年来,晴哥并不是一个不曾开过一朵桃花的千年铁树。
只是曾经像她示好过的男孩子,最后都被她打败,成了她的哥们儿,并热络的称她为晴哥,再无丝毫男女之情的暧昧。
那天,在天台,晴哥带着哽咽的哭腔敞开了这些年来藏在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外表下的极度缺爱又渴望被爱的敏感的心。
晴哥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些人会成为了自己的哥们,她只是不想在那些人面前表现的太弱,不想让他们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自己。
晴哥说,一次两次这样之后,她就习惯了。她可能上辈子是毁灭过人类吧,所以今生才需要还债……
晴哥说,其实她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只是她想奶奶了……
晴哥说,小桃,我们会一直都是好朋友,对不对……
晴哥还说……
七
一个贫穷的孩子,你让他如何在富人的世界里自由的生长?
一个缺乏爱的晴哥,你让她如何去懂怎么才能被爱?
从小缺爱的孩子长大之后很难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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