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士,你走错了吧。”一条胳膊横在我面前。
是姜维,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依旧能看出高中时的骨架,肚子却凸出的很厉害,把高级西装穿出了猥琐气。脸涨得彤红,像是昨天喝的酒还没全醒。
我微微扬起脸,斜着眼角,笑着问:“不是5中高一二班同学会吗?”
姜维一愣,瞪着突出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仔细寻找端倪。奇怪,印象里他是有深深的眼窝,眼角眉梢微微上挑,不似现在这样耸拉着。
“你是……程……程娇!”
我知道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程猪”。
“你变了”,姜维的目光大大剌剌,“你……变得不一样了。”
“变瘦了?”我晃了一下身子,如娇似嗔。
“不止不止。”姜维说话竟有些紧张,那种在样貌好看异性面前出现的紧张。
不过早几分钟见到我,姜维一副比别人熟识得多的样子,率先跑进宴会厅,大喊,“你们猜谁来了?”
我微笑着在他身后出现,高跟鞋踏在软软的地毯上,扎扎实实。
在一堆困惑表情中第一个变色的是林文静,她瞪着眼睛,嘴巴张开,说不出是惊恐还是惊讶。她烫着一头卷发,涂着补贴肤色的粉,因为皮肤干,鼻子周围已经浮起了赤那思白色的颗粒。脖子上缠着的丝巾将LV的logo一点不落的展示出来,左手边是Prada的墨镜,涂着红色的指甲的手抓着Gucci的钱包。
她不安的表情转瞬即逝,走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亲亲腻腻的说“你来了”,像高中时一样,别人见了都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你变化可真大。”她说。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势利又庸俗。
“不行不行,老了老了。”
我向她一笑,“听说你和姜维结婚了,恭喜你们。”
林文静面色一僵,“嗯嗯”的答着,找了个补妆的借口走开了。我拿了香槟靠在窗边,记得清记不清的同学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讲着高中的事情,好像那是个美好圆满的时光。
不知谁喊了声,“严峰学长来了”,我的心狠狠跳了一拍,周围静谧了,只有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身着一整套西装的他出现在门口,意气风发,亦如我第一次看到他。
二
那天我站在操场的围墙边上看升旗,严峰将国旗舒展的抛开,想电视里看到天安门升旗手的姿势一模一样。他站的笔直,眼神跟随着上升的国旗,我的眼神跟随着他。升旗过后是颁奖,全市奥数一等奖颁给了升旗手,他站在全校面前,所有的光也都去了那里。
那年我高一,他高三。
有人喊我,是班主任老师,姓王,四十来岁的男人。“你爸说你在镇上的中学一直是前三名,希望你在咱们班能继续进步。”我木木的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近教室。临时转学,没来得及领新校服,我站在讲台上,接受全班目光的洗礼,我穿着镇上中学那件蓝绿相间的衣服格外显眼,土气的配色暗示着我从哪里来。
我被安排坐在林文静旁边,她是副班长。那时她虽然穿着统一的校服,却把卫衣的帽子拉到衣领外,袖子露出里面的卫衣袖口的字母。她很热情的帮我拉凳子,又用纸巾擦桌面的灰尘,我受宠若惊,之前担心同桌不好相处的乌云一扫而空。那天我回去跟爸妈说,林文静热情又漂亮,还是班干部,真希望成为她那样的人。
头次跟林文静出去玩是在两周后我拿到了新校服。林文静说,“周日要不要一起逛街?”我傻愣愣的看着她,她噗嗤一笑,“你来这么久还没好好逛一逛吧。”她的目光扫过我的鞋子,那是半年前我妈在镇上买的,现在变成了旧报纸一样的黄。我把两只脚并起来像后缩,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这双不体面的鞋子藏匿起来。
周日一同出去逛街的还有平日里和林文静玩的很好的三个女生,这表示以林文静为中心的团体已经接纳了我。我向我妈报告这件事情,她很高兴,出门前还塞给我五百块钱,爸妈把木材生意从乡下做到城市,我家并不缺钱。
我们约在麦当劳见面,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林文静穿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恰好勾勒出腰身,长发披在肩上,我们那时在学校头发要一丝不苟的扎在脑后,她的出行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我低头扯着衣角,十分羞赧。搬进市里后爸妈工作都很忙,没时间陪我买新衣服,我的衣服最新的都是半年前买的,早上换来换去,觉得每件都土得要死,和林文静她们走在一起实在丢人,索性穿了校服。
“哎呦,果然是新发的衣服,舍不得换。”不知谁说了一句。
我的头低得更低了。
“本来就是要带程娇买衣服的。”林文静说。
林文静走在前头,我落后两三步的距离,似乎没得到并排走的权利,她也不叫我快点走,这是我们默认的距离。我那时觉得林文静是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就拿逛街买衣服来说,她在一排挂着的衣服里挑挑看看,一会儿拉出一件看看袖口,一会儿试试拉锁,很老道的样子,导购小姐也跟在她身后不时回答几句。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扒拉着衣架,却不像在看看法,像是数件数,一排看下来,心不在焉。
“你试试这件。”林文静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比在我身前。无袖、掐腰、背后拉锁,和她那件很像,只是没有蕾丝和珍珠镶在领口,档次掉下去不少。林文静见我愣着,推我进试衣间,“不换就不许出来!”门外是女孩子嘻嘻的笑声。
我将裙子从脚往身上套,卡在胯骨上不去,来来回回急得汗淌下来,白色裙子上殷出一点一点。我听见外面说话声,怕他们等急了,用力一拉,刺啦一声,吓得心漏跳了一拍。赶紧检查,还好没发现崩掉线的端倪。好不容易穿上了裙子,呼吸却不能畅快了,身前身后好似有人用绳索将我勒紧。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上的肉被禁锢在裙子中,却不甘心,聚成一节一节,卯足了劲要往外跑。没有袖子的遮挡,胳膊的肉肆无忌惮的露在外面,转道侧面,虎背熊腰,竟然还有一点驼背。我那时在长身体,爸妈总是嫌我吃的少,非要添两碗饭,亲戚说我吃饭有福相,以后是有好日子过的人,我便吃的越发欢快了。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样胖。只看了一眼镜中的脸,惊得立刻低下了头。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油腻腻的头发梳成马尾紧紧扎在脑后,露出满是痘印的额头,那一刻,我想一闭眼再睁开就在家里,将脸深深的埋在枕头中。
“还没好吗?”林文静咚咚的敲门。
我硬着头皮走出来,像动物园的大象被拉出来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哎呀,裙子很衬你!”林文静双手一拍,惊叹说。
“真的?”我不信。
“你自己看呀。”她把我推到镜子前。“腰身也显出来了,多好看!”
镜中人,圆柱体一样的立在那里,但再仔细端量是似乎同林文静说的一样,腰身出来了,洋气起来,和林文静她们没有差别。果然这件衣服很衬我,此时我好看极了。
除了这件连衣裙,林文静带我买了旁的衣服鞋子,都是与她雷同的样式却又少掉花边或是镶嵌的款式。她说,我们穿这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好朋友。为她这句“好朋友”,我感动的快要落泪。
后来我真的成了林文静小集团里的一份子,并能迅速接收到她的意指。比如合唱比赛指挥老师指定了文艺委员做指挥,林文静把书本啪一合我就知道该怎么做,合唱练习的时候拒绝同文艺委合作,闭着嘴巴不出声。林文静和我对视一笑,我便更受鼓舞,恨不得做的更出格一点。比如林文静说谁的鞋子不好看,我就在出操的时候假装不小心踩上一脚,然后问她这么难看的鞋子哪里买的。我与林文静形影不离,连老师认为我们是好友,找不到林文静的时候惯会问我一句,“程娇,林文静哪里去了?”
但是,我总是觉得我们俩之间有难以逾越的距离。林文静叫我一起去卫生间,不管我想不想去,不管我手头有没有事情做,我都要一副欢心的样子陪她一起去,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对于她,我不能拒绝,只能服从。
期中考试,我成了全班倒数第十名。我妈说新环境总要适应一段时间,我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原因,虽然我知道与林文静认识后时间都花在了逛街和煲剧上,生怕聊天时错过哪个内容,被隔绝出来。我并不愧疚,我终于与班上的同学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事情终究是起了变化,大约在一周之后。
那天我被分派去擦学校一进门的展示橱窗的玻璃。这本应该是林文静的活,卫生委找她的时候,她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声不吭,我自告奋勇。林文静侧着头,眨着眼睛说,“程娇,你真好。”
展示柜里贴着各类优秀学生的照片,有考到名校的,有获得大奖的,突然在最靠边的一览,我发现了严峰的照片。高大挺拔,站在一群人中间,注释了“鹤立鸡群”这个词。照片下面贴了一张纸,写着“期中考试各班第一名合影”。我这才知道这里的照片是要更新的,每个班的第一名要俱在一起拍照片,我第一次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渴望,渴望严峰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
三
我开始发狠的学习起来,平常时间依旧要和林文静她们一起玩闹,电视剧与杂志也不能少看,于是我只能晚上拉长学习时间。睡眠不足让我总是沉着一副黑眼圈,痘痘也更严重了,我妈见我学得辛苦,汤汤水水的炖给我吃,校服的腰带也一天比一天紧。可我并不觉得后悔,一心想着期末考试可以和严峰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说不定还可以站在他的旁边!
几天后的化随堂测试我得了90分,林文静82分。往常我都在70左右,林文静总是柔声安慰我,不要紧,下次认真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看到林文静82分的卷子后,赶紧将我的卷子塞到桌子里面。陈文静看到了我慌乱的动作,忽闪着睫毛,依旧和往常一样的安慰我,不要紧,下次认真点。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隐瞒住。化学老师在课上点明表扬了我,说我这次进步最大,还让全班为我鼓掌。我在掌声中低下头,并不是因为全班的恭贺感到害羞,而是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尽管我当时并不知道缘由。我看到老师公布我分数的时候林文静眯起眼睛,眼球迅速的向我这边移动,很用力的看了我一眼。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要疑心自己看错了,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满面笑容的对着我,很热烈的拍手。
现在想起来,我最不该的就是向林文静打听严峰的事情。后来有一天我哭着问林文静为什么这样对我,她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喜欢严峰,你也配!”那天中午的时候,我趴在桌上写算数学,一抬头瞥见林文静在走廊上跟谁说话,似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我斜着身子伸头向外看,居然是严峰!林文静居然认识严峰!我的心咚咚的跳起来。
整个下午我都在盘算着如何问林文静这件事情,隐隐的不想让林文静知道我对严峰的在意。几次看过去,欲言又止。
“你有事?”林文静问。
“你……认为严峰?”我吞吞吐吐。
林文静笔尖一顿,“你也认识严峰?”
我赶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升旗仪式上见过,学校展览板上看过。”
“过几天校庆,我们对接一下工作。”林文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把我看了一遍。
那时我对林文静的眼神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没办法通过她认识严峰了,只剩下期末考试这一个条路。于是我学的更加努力,旁的事情也不大在乎。
周五的物理课,拉开桌子考试,内容是去年期末考试题。大约过了一半时间,班主任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脚步声预示着将有大事情发生。教室里没有响动,却能感觉到异常焦灼的气氛。班主任翻动每个人的草稿纸,在其中一些人的卷子上用红笔画一个大大的圈。考试结束后,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同学被叫了出去,都是那些卷子上被画圈的。我后来才知道有人在考试前拿到了答案,这种小考通常自备草纸,他们就把答案誊写在草纸上,不知班主任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来他们还被找了家长。我松了一口气,幸亏他们与我不熟,也没给我答案。
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几天后我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比如说同学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奇怪,那绝对不是友好。我交上去的作业本经常莫名其妙的不见,在走廊会被看似无意的撞到,对方却从不道歉。到后来,我发现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看过去,他们也不躲闪,直直的瞪着我,好像我是罪大恶极。
我实在无法忍受,去问林文静。
“他们说是你告的密。”林文静说。
“不是我!”我惊呼。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最近你和物理老师很亲近嘛。”
那是因为我物理成绩变好,没想到成了指向我高密的理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说起。很快我变成了全班唾弃的对象,一个告密者,一个害的他们被找家长的人。校庆合唱练习,被安排站在我旁边的女生在那么多人面前公然举手说她不要站在我旁边,新换过来的女生宁愿忍受另一边的拥挤,也要站的离我三个手臂远。老师说不能留缝隙,她不情不愿的靠过来,老师一走,她快速移开,仿佛我是什么瘟疫。
那个时候,只有林文静对我还和往常一样,我当时想,还真是日久见人心。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大家渐渐的对我不再感兴趣,看我走过去不再指指点点,也不得空就瞪我一眼,但是也并没热络起来,全当我是透明人。告密这件事被淡忘,另一件事占据茶余饭后的闲谈,终于要迎来校庆了。这时我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原本的领唱突然喉咙发炎,由我代替她在校庆时候做高一三班领唱。
这个消息是林文静告诉我的,我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
“是我推荐你的,你比张婷唱的好多了。”林文静说。张婷是原来的领唱。
我有些羞赧,“其实你唱的更好。”
其实我还有别的顾虑,虽然告密的风波过去了,但是这个时候出风头,怕是又要被记恨。
“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吧,主持人可是严峰。”林文静说。
我犹豫了,难道我要放弃和严峰同台的机会?况且严峰能听到我唱歌,我要唱给他听!
“穿上次一起去买的那件白色连衣裙吧。”林文静说。
校庆那天我早早起床起头发,用我妈的卷发棒卷头发,因为不熟练,发梢有一半烫焦了。白色的连衣裙前一天晚上就拿出来挂在外面,半夜睡不着,起床欣赏了几次,想着自己披着长卷发,穿白裙子站在台上的样子,想想中的样子不全是我自己的,多半是林文静。我妄图靠梳同样的头发,穿同样的衣服就变成她。
连衣裙似乎比买的时候还要紧,我把我妈喊过来,让她趁着我深吸一口气赶紧拉上拉。活受罪,她说。我却十分快乐的受着这份罪。
松下这口气,身体的肉逃避了禁锢,欢乐的四下奔去,又被衣服阻拦,一圈圈的堆叠起来。我对着穿衣镜正面侧面欣赏了几回,想象着严峰站在我旁边的样子。我妈突然说,怎么变瘦了。
参加合唱的同学在后台准备,清一水的深蓝色校服。我把校服套在外面,躲在沉重的红丝绒后,偷眼去看站在舞台中央的严峰。他穿一件黑色的西装,肩膀和袖口的位置都恰到好处,这个年龄的男生很少有把西装穿的如此合身。头发做过造型,高高的抓起来,喷上定性喷雾,发梢一些慵懒的散乱。
表演的步骤是严峰作为主持人介绍领唱,然后舞台帘幕缓缓升起,露出后面排好的队形。音乐响起来,我脱下套在外面的校服,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冷。我搓了搓胳膊,深吸一口气,严峰站在那,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我追逐光明而去。
突然,舞台上出现了另一束光,在掌声中移动着靠近严峰,两束光汇聚在一起。“啪”,灯光全开。于是台下的人看到舞台中央帅气男主持人的旁边站着一位卷发披肩,身着白色蕾丝短裙仙气十足的女生。舞台左后方是同样发型同样白色连衣裙的女生,不过是前者三倍膨胀版,头发像是扣上的假发套,灯光下一张膨胀而彤红的脸。
舞台的帘幕已经全部升起,我被暴露在全校面前,起初我还能听到台上台下议论纷纷,夹杂着几声嗤笑,后来我只看到一张张嘴开开合合,他们在说什么,严峰再说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张张合合的嘴中,我看到了林文静的眼睛,弯弯的朝我一眨。
四
我不知道我在卫生间隔间里哭了多久,出来的时候窗外是橙黄色的光景。林文静抱着手臂斜倚在洗手台上打量我,舌头打在上颚发出“啧啧”的声响。
“你故意的是不是?”
林文静嘴角一挑,鼻子里哼了一声,显得我的问题特别蠢。
“物理考试告密的事情也是你散布的消息吧。”
林文静没动,表情也不换一个。
“你为什么这么做?”哭了太久嗓子想有砂纸在锉,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嘶哑压抑。
林文静的细胳膊不知哪来的劲儿,把我拽到洗手台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两张脸贴得很近,一个线条灵巧,眉目清明,另一张扁平暗沉,目光呆愣。
“你看”,林文静在我的耳边说,两只手按住我的肩膀,镜中的美目恶狠狠。“东施效颦,知道吧。”
我挣脱她蛇一样的手,跑出卫生间,身后咣当一声,是垃圾桶被踢翻的声音。
第二天我找班主任要求换位,他头都不抬,老生常谈的用同学间要互相帮助,互相体谅这种话打发我。我站定不动,他的官话说尽了,抬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还不走。我坚持要换位子,不换我就不走的架势。他因为我的公开叫板有些生气,让我把林文静叫过去。
我不知班主任对林文静说了什么,但是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下一下颤动,可以脑补出梨花带雨的面容。回座位的时候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胜利的怨毒。
折腾了一顿仍旧没有换成位子。后来我求我妈去跟班主任说,也没奏效,他说有点矛盾就要求换位,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我无法忘记那日的事情,也经受不住别人的指指点点,整日活在痛苦之中,成绩也迅速下滑,几乎各门都垫底。
我需要应付的不止林文静一人,还有她凶恶的帮凶,当然我也曾是帮凶的一员。英语课上的presentation需要同桌两个人完成,题目由英语课代表安排。英语课代表是姜维,全班都知道他喜欢林文静。大家都喜欢林文静,他的喜欢更热烈一些,当牛做马的那种喜欢。
我那时已经不和林文静说话了,我们各练习各的,等到正式做presentation的时候我才发现问题,姜维给我的题目根本就不是老师安排的那一个。老师不耐烦的让我暂停,我百口莫辩,因为前一次的测验我考了倒数第一名,在她眼里我已然是一个差生了。林文静一个人做完了两个人的演讲,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和姜维早就串通好了。
此后,我变得更不爱说话,成绩落在最后面,成为班里碍眼的存在。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倒数的。
寒假前的一天,我被安排打扫小操场,各班的第一名在校门口拍照,最中间站着的是严峰。我看着他礼貌的让女生走在前面,温柔的低头说话,我们离得那么近,却又有一光年那么远。
高一下半学期,我们分班了。我逃离开了林文静和姜维,却逃不开他们给我的伤害。直到现在我都会梦到林文静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嘲讽的笑着说,喜欢严峰,你也配!在她的身后是全校的同学,不停重复着“你也配”。
我惊醒,原来叫嚣的不是林文静,而是闹钟。六点三十分,我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汗。晨跑、洗澡、煮咖啡、冲麦片,化完妆八点三十分,我挑了件黑色连衣裙配黑色高跟鞋,在包里放了一对流苏耳环。
这个中午,我期待了整整十年。
“要点什么?”严峰将菜单递给我。我们在公司楼下的简餐见面。
“蔬菜沙拉。”这家店我已经熟到不用看菜单。
“怪不得程小姐身材这么好。”严峰说。
我笑了一下,顺手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流苏耳环。
“你和林文静是同班同学,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严峰问。
我依旧笑着不说话。
“高中的时候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吧?”严峰接着问。
“你和林文静很熟吗?”我抬头看他。
“其实,我记不得她了。是她先联系我,说同学会在我们酒店办,要我一定要给友情价。”
林文静真是什么便宜都要占。
“我上高一的时候你已经高三了,不知道我很正常。”
“高三啊”,他看向窗外,似乎在努力回忆,“高三的时候我主持过校庆演出,你还记得吗?”
我眉心一跳,心底的那根刺被拔了起来。故作镇定的摇摇头,抱歉的一笑,“高二的时候我去加拿大读书了。”
“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昨天唐突的打电话约你吃饭。”
昨天接到严峰的电话,我并没有多惊讶,毕竟那天聚会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我。我告诉他只有午休时间有空,他欣然应承了在我的公司楼下见面。
此刻,我看着对面的他,曾经给我希望与痛苦的人,他并不记得我。
高二的时候,我抑郁的晚上无法入睡,梦里全是嘲笑的脸。我变得越来越胖,精神几近崩溃,经过几番商讨之后终于决定我妈陪我去国外。经历了上千了饥饿的夜晚,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早晨,我终于瘦掉大半个自己。
“明天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店。”严峰送我到公司门口。
我耸耸肩,说:“不确定,有空我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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