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作者: 禁海 | 来源:发表于2017-03-05 14:55 被阅读0次

    一    

           子夜时分,凄冷的大殿之中,娄凌闭目盘坐在蒲团上,面前一盏如豆的灯火映亮了他苍老的脸。娄凌今年才过不惑之年,但一道道蜿蜒的皱纹却早已爬上了他的脸庞,一头长发也早已变成了刺目的雪白。

           娄凌长叹了一声睁开了双眼,凝视着面前挂着的一副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二八少女正摆弄着面前的一束野花。这女子虽然看起来端庄,但是眉目之间还是有着一丝掩盖不住的俏皮出卖了她活泼的本性。

          “萦尘,你想我了吗?”娄凌看着面前画中的少女,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你知道吗?你的仇我终于报了,我们……马上可以在一起了……”

          初春时节,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在城外的青草地上,两个孩童在刚长出的嫩草上撒欢地奔跑。

           “凌哥哥,等等我……”方萦尘一面吃力地跑一面脆生生地呼唤着跑在前面的娄凌。

           娄凌回过身来,看着身后吃力追赶的小胖丫头,微微一笑,紧跑几步到了方萦尘的身边,拉起了她肉嘟嘟的小手:“萦尘,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

           “可是凌哥哥,我真的走不动了。”剧烈的活动使得方萦尘的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鬓角也早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娄凌笑了笑,在方萦尘的面前蹲了下来,回头说到:“来,上来吧,哥哥背你。”方萦尘闻听此话,脸上绽出了开心的笑容,笨拙的爬到了娄凌的背上。

          “一定要抱住我啊,当心别摔下去了。”娄凌嘱咐了一句,在得到方萦尘的回应后便背着她继续向目标前进。

           娄凌自小只是学文,并未习武,身子虽不算孱弱,却也并不健壮,特别是在背上方萦尘后,走路就显得吃力了许多。方萦尘也明显感觉到娄凌每走一步仿佛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心中便有些不忍,凑到娄凌耳边说到:“凌哥哥,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

           娄凌咧开嘴笑了笑:“没关系,就你这点斤两哥哥我还是背得动的,就是再胖些许也无妨。”

           “真的吗?”方萦尘毕竟还小,娄凌这么说她便有些信了。

           “嗯!”娄凌点了点头,暗中咬了咬牙,脚步硬是又快了一分。这下方萦尘信以为真,顿时又恢复了天真开心的模样。

           二人就这样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娄凌将方萦尘轻轻放在了地上:“到了!”此时的娄凌全身早已被汗水打湿,口中更是直喘粗气,怕是如果再远一些便真坚持不住了。

           “哇,这树生的好生奇怪啊。”方萦尘瞪圆了眼睛,嘴也惊得合不拢了。只见在二人面前生了两棵连枝的大榕树,这两棵榕树的根相隔足有四、五尺,但两棵树的树干却奇迹般的在高处合二为一,之后又各自分开生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萦尘,看到这两棵树了吗?我们俩就要像这树一般,此生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嗯,我永远都会和凌哥哥在一起的。”

         这一年,娄凌八岁,方萦尘六岁。

          娄凌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悔恨至极的表情,缓缓地说到:“萦尘,你知道吗?我悔啊,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早点娶你为妻……那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吧……”

           数年之后,娄凌和方萦尘都已长大了不少。娄凌自幼聪颖,再加上家里请来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日夜教导,此时在城中已是小有名气,不但做的一手好诗词歌赋,其画技也是达到了登堂入室的水准。而方萦尘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用在方萦尘的身上确是一点不错,经过这么些年,方萦尘出落得愈发水灵,也早已脱去了孩童时的肥胖,生的愈发高挑。整个城中都知道方家生了个好生漂亮的女儿,前来提亲的人自然是不少,但却都被方萦尘一一回绝了,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明白了,方萦尘怕是心中早走所属了。

           这一日,娄凌和方萦尘手牵手坐在大榕树的树荫下,感受着习习微风吹过面庞的清凉。自打发现了这连枝的大榕树后,两人一得空便会到这树下坐坐。

          “这风吹的好生舒坦,多想时间就此停住,你我二人就永远这样惬意地坐下去。”娄凌闭着眼睛感叹到。

          “嗯。”方萦尘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又把手从娄凌的手中抽了回来,只顾摆弄手中的一束野花。

            娄凌感觉到了方萦尘的异样,睁开眼转过头来望着她:“萦尘,怎么了?”

           方萦尘听了赶忙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没什么。”

           娄凌把身子又向方萦尘那边挪了挪,好让自己离她更近一些,凑到方萦尘的近前道:“你自小心里便藏不住事情,你的那点心思全写在你的脸上了。跟我说说,怎么了?”

           “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你我从小玩到大,我当然喜欢你了。”

           “那我愿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娄凌听到这里,却是迟疑了一下。说实话,娄凌心中早已爱上了这个总是喜欢缠着自己的姑娘,也不只一次想过有朝一日能娶她为妻,但是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却迟疑了。

           方萦尘见娄凌没有回答,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啦,凌哥哥我与你开玩笑呢,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罢便拉起娄凌的手向回走。但是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少有的保持了沉默,再无往日一般的欢声笑语。

          当晚回到家之后,方萦尘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连晚饭也没有吃,心中想着白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心中委屈,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搞得身边的贴身丫鬟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丫鬟送进来一样东西,说是娄凌遣人送来的。方萦尘忙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少女低头摆弄手中的野花,正是自己的模样。要说这娄凌果然画功了得,这画上的人儿栩栩如生,如同活人一般。随画还附有一封短信,方萦尘拆开来看,之间上面写到“萦尘,你今日所问问题确实有些突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我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你我可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能娶你为妻当是我万世修来的福分。但是我毕竟是个男人,自当立下功名,光耀门庭。所以,求你等我几年,待我进京考取了功名便将你娶进我娄家,这幅画和这封信便算是一个证见。等我几年,好吗?”

         方萦尘读罢这封书信,终于是破涕为笑,低声骂了一句:“傻瓜。”然后便铺开纸来,只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好,我等你。”

            这一年,娄凌十六岁,方萦尘十四岁。

           夜更深了,一阵风吹来,那盏灯火顽强地挣扎了几下,终究是灭了,大殿中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剩下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才使大殿中有了些许光亮。

           娄凌从袖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锋刃在月光的映照下射出刺骨的寒光。娄凌轻轻的抚摸着匕首的锋刃,锋利的刀刃轻易割开了他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流淌了下来……

          大比将至,娄凌一心扑在了学业上,自然是没有时间再与方萦尘出去嬉闹,而方萦尘天性活泼好动,是万万不可能在家老老实实待着的,于是她便整日带着丫鬟在外面闲逛,谁承想这便引出了一段祸事。

           这一日傍晚,娄凌正在家中苦读,却见一个家丁进来通报,说是有一个方家的丫鬟有要事要见他。娄凌没来由的心中一紧,顿时觉得怕是有大事发生,忙让家丁将那丫鬟带进来。

           那丫鬟神色慌张地进了房间,却是连施礼都忘到了一边,急切地叫到:“娄公子,不好了!我与我家小姐今日去城外散心,不想却撞见了当朝陛下的大皇子白炎,他对我家小姐一见倾心,便要娶我家小姐,现在就在我家向我家老爷提亲,大皇子势大,我家老爷哪敢不从?现在我家小姐马上就要被带走了!”

          娄凌闻听,就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夺门而出。可是两家毕竟相隔甚远,饶是娄凌一路狂奔,终究是没能来得及再见方萦尘一面。

          娄凌心痛不已,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当晚便大病了一场,从此卧床不起,不仅错失了进京赶考的机会,人也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了下去。娄凌的父母双亲眼见爱子如此,四处寻医问药,却丝毫不见好转,不知所措之下,只得终日以泪洗面。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白炎却差人送回了方萦尘的尸首。

           原来这方萦尘被带走之后,自知此生绝无可能再见到心中挚爱的娄凌,又宁死不肯委身给白炎,便在被带回京城的当晚,在房中以一条白绫自戕了。而此时正值白炎与另外一位皇子争夺皇储的关键时刻,白炎怕此事事发,被父皇得知,便将身边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又派遣得力的人将方萦尘的尸身连夜送回,而且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封住了方萦尘父母的嘴。方萦尘的父母失了爱女,心中固然悲痛,但是大皇子势力通天,他们怎敢与之对抗,只得强忍悲痛打点了后事,将方萦尘安葬了事。

           这个消息自然是传到了娄凌的耳中,出乎意料的,娄凌听了却无太大的反应,反倒是终于从病榻之上坐了起来,当晚饮食如常,除了神情还有些许恍惚,简直如同没病过一般。娄凌的父母见儿子终于有所好转,哪里还管那么许多,自是欢天喜地地祭拜神灵,感谢神灵让儿子终于好转了。

           当晚,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娄凌收拾了一些银两细软,趁家人不注意离开了家,来到了方萦尘的坟前。

           “萦尘,你等着,我这便去拜师学艺,定要为你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那片草地上,一声炸雷响起,那棵并枝的大榕树被雷电劈成了两段……

          这一年,娄凌二十岁,方萦尘却已不在了……

           娄凌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悬挂着的那幅画前,伸出手去抚摸着画中人的脸庞,手上的鲜血便随着他手指的游走沾染到了画上,反倒为画中的女子平添了几分凄美。

           “萦尘,这画是我那时送你的,在你被带走后我便让人去你家中求了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这么多年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京城之外,娄凌手握长枪端坐在马上,略显苍老的面容丝毫掩盖不了他眼中冲天的杀意。

           娄凌离家之后,四处寻访,终于跟随一个隐世的高人学了一身武艺,更兼行军列队、排兵布阵之法,这一学便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间,当年的大皇子白炎不仅被立为了太子,更是已经继承了皇位。可是他虽然天资聪颖,能力极强,但却暴虐无道,继位之后搞得民不聊生。娄凌看准了机会,在民间四处拉拢,暗中准备了三年,一朝揭竿而起,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便横扫了全国,杀到了京城之下。

          京城外的厮杀从正午一直持续到了申时,守城的军士虽然勇猛,但无奈大势已去,终究是不敌了。

           娄凌听得前面己方军阵中传来了一片欢呼声,又见自己的帅旗已经插在了城楼之上,便知城已经破了,接下来便是报仇之时。

           当娄凌率军一路杀进皇宫之时,只见白炎披坚执锐傲然立在皇宫大殿之前,俯视着台阶下黑压压的叛军。

           有几个军士按捺不住,便要提剑上前手刃了这个暴君,却被娄凌喝止了。

           “你们都退后,谁也不许插手!”娄凌眼中放出滔天的杀意,紧握着手中的长刀,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来到了白炎的面前。

           白炎苦笑了一声,叹道:“不想千里江山、数代基业,竟绝于你手。”

           “这是你自找的!”娄凌说罢便是一刀怒劈而去,白炎也举剑招架。这白炎也是得到过高人的传授,剑术过人,怎奈近些年奢靡过度,早已掏空了身体,更兼娄凌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一朝爆发,一刀又接一刀,一刀比一刀出手狠辣,白炎疲于招架,终于被娄凌抓住了空子,一刀刺进了心脏。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被你带到京城后自杀的那名女子吗?这份仇恨,只有你的鲜血才能洗刷。”说完,娄凌冷冷地凝视着白炎的双眼,缓缓地抽出了手中的长刀。白炎难以置信地瞪着娄凌,双眼渐渐变得无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尾声

            “萦尘,二十年了,你在那边是不是很孤单啊?如今你的仇已经报了,我这便来陪你了。”娄凌看着面前的画像,如释重负地一笑,突然抬起手来,将手中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萦尘,我来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倾尽天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btqeg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