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工作过的研究所里一位研究员意外去世，很多前同事去参加了追悼会，有个关系很好的同事发微信给我，说她看见了赵灵。自从八年前她离开研究所去北京后，还是第一次有了她的消息。
她是东北人，很高，174厘米左右，比一般男生都高，虽然在男生个子普遍很高的东北，她的身高依然是男生畏惧的，尤其是没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压阵。她没有男朋友，对所有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一次她手机停机了，借我手机打电话，过后居然买了许多水果感谢我。一个人对人太客气，就会有距离感，就像相敬如宾的夫妻，不会让人觉得多恩爱，所以她几乎没有知心朋友。研究生毕业后，她在研究所兢兢业业的工作，工作能力和态度都是被交口称赞的，不过后来她辞职去了北京，她妹妹也在北京，她妹妹更擅长于和外界打交道，我想她和她妹妹在一起，不需要再客客气气的，会更轻松快乐吧。
我们那一届研究所招了四个女生四个男生读研，研究生第一年要在哈尔滨某大学学习专业知识。国庆节的时候，赵灵要回内蒙古老家，我和另外两个女生都要和她一起回去，一起去看看内蒙古大草原。于是她就给我们都买了火车票，绿皮火车，经过大兴安岭，火车在森林爬坡，车窗外红叶满地，我们四个人一边吃零食一边高声欢笑，现在想来，邻座的人要把耳朵堵上了吧……
十来个小时后，在一个小站下了车，那个站名的名字是四个字的，我早已想不起来具体的名字了。赵灵家离火车站不远，可是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乘坐，只能走过去。当走出火车站，踏上那条回她家的道路时，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交通工具可以用了，因为路上都是很深的沙子，没过脚踝的，除了沙子，偶尔可见几株野草，几块牛粪。步履维艰，小心翼翼。风特别大，衣着单薄的我们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赵灵家。她的家远远看着是一幢小小的房子，比起南方农村的大房子，显得小巧许多，而且村庄里的每一幢房子之间都隔得很远，最近的也要好几十米，所以整个村庄稀稀落落的，到处是堆得高高的草堆。
走进她家，发现房子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小，里面有好几间房间，感觉很宽敞，导致我对空间的感觉有些迷惑不解。她家里特别暖和，原来她家房子里的墙壁是空心的，灶火的烟气会在整个房子循环，所以大冷天她家里也是暖融融的。这才十月初，草原已经非常寒冷了，可想而知大冬天有多冷了，在这样苦寒的地方生存，必定有他们的智慧。
赵灵打开带回家的行李箱，我们才发现她的行李箱里装满了洗衣粉、洗发水、牙膏牙刷各种生活用品，全是她从不多的研究生生活补贴里省吃俭用省出来的钱买给家里用的。她家姐弟四个，姐姐已出嫁，她是老二，妹妹在北京工作，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弟弟。父母看起来上了年纪，常年的辛苦劳作使他们看起来并不健康。她长途旅行回家，一刻都没有休息，不停地忙这忙那，她妈妈心疼她，常常夺过她手中的抹布或者扫把，她也是笑笑说：“妈，你就让我多干一点，我真不累。”不禁想起自己，每次回家就是度假，睡到自然醒，碗也不洗一个，真是汗颜呀。
赵灵的父母对我们很热情，早早烧好了热炕，我们稍稍吃了些东西，就都倒在炕上睡着了。真是暖和呀，恰到好处，丝毫不觉得热。下午我们睡醒了，穿上赵灵妈妈找出来的各种棉袄就出去玩了。赵灵家就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边上住着，可惜十月份的草原已经变成黄色的了，而且沙漠化很严重，到处是厚厚的沙子。赵灵带我们进入了一片几乎是沙漠的地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只有风吹过形成水纹一样的痕迹。黄昏的时候，成群的牛羊回家了，并没有人放牧，牛羊自己排着长长的队伍，慢悠悠地走回家。“风吹草低见牛羊”，仿佛离现代文明很远。
赵灵的爸爸杀了一头羊来招待我们，给我们做手抓羊肉吃，吃得我们满嘴流油，肚子滚圆。喝的是他们家自制的奶茶，带着浓浓的奶香和微微苦涩的烟火味，至今怀念不已。
晚上在她家的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天空很低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她家里也堆了高高的草堆，冬天喂牛羊和烧火用的。那些草堆真的很高很高，南方的稻草堆和它们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灵带我们去了满洲里，一路上都是套娃的雕塑，在中俄交界处，站岗的战士任由我们和他合照。幸运的是，看到了中俄国际列车缓缓驶过。对面的俄罗斯，只是一片草原，看不到人烟。在满洲里中俄商贸步行街，店铺门口挂满了各种貂皮大衣，各色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或者膀大腰圆的俄罗斯大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那几天过得既新奇又快乐，我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笑声还在耳边飞着。唯一的遗憾就是风太大、感觉太冷了，回到哈尔滨，忍不住惊呼：哈尔滨好暖和呀！
后来，我们和赵灵依然是彬彬有礼的相处方式，我想离她不要太近反而会让她觉得舒服。后来她和另一个女同学莉闹翻了，原因大概就是莉天生热情的性格，有时候越过了边界，让赵灵无法忍受，最后爆发，在外人面前一向默默做事的赵灵忽然变得伶牙俐齿，吵架的攻击力远胜平时咋咋唬唬的莉，从此后，她们两个老死不相往来了。后来我们四个女同学先后离开了研究所，分别去了不同的城市，不知是各自的价值观不同，还是有缘无份，总之如今，不仅分飞天涯，而且彼此间都没有了联系。草原上曾经飞起的笑声，早已随青春飞远，永远也不会再有相聚的那一天。
同事说：“赵灵头发白了很多，依然是孤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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