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被冬雨淋湿的落叶,我手握一束洁白的康乃馨,驻足在了小城临海的一座由岩石砌制而成的教堂门口。
“……非常感谢你的到来……”
身着一袭黑色羊毛衣裙的Beth站立在教堂厚重的木门前,面带微笑地,轻轻地拥抱了我。
“我为伯母的去世而感到悲伤,对你的失去而感到抱歉……”
我在她的耳畔轻声的耳语道,用悲伤的神色装点着我的面孔。
Beth用温暖的目光注视了我片刻,然后微笑着对我道了谢,将目光投向了我身后前来悼念的人们。
教堂的厅堂里摆放着一个用红木制成的棺木,被白色的玫瑰花所围绕着。
我跟在人们的身后,将手里的鲜花和卡片轻放在了棺木上,然后在教堂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教堂前的大银幕上放映着Beth过世的母亲Ellen生前的照片。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从音箱里播放出来的音乐却是明朗而又快乐的。
Beth是我来到了新西兰南岛这个小城后,认识的第一位朋友。
在地方医院里做助产士的她,曾经对初来乍到,并且怀有身孕的我给予了许多的帮助和照顾。
Beth的母亲Ellen是一位从苏格兰嫁到了小城的女作家。
她生前写过许多关于小城生活的作品,都被摆放在了我所工作的图书馆的地方作家作品的书架上。书中的故事由于涉及到小城人家日常的生活,而受到当地读者们的亲睐和追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这座小小的教堂里已经坐满了前来悼念的人们,人们彼此轻声寒暄着,热烈地交谈着。虽然身着黑色的礼服,面孔上却丝毫没有我所想像过的,悲伤的神色。
“这些人是否对逝者太过无理了呢?”
我在心里轻声地报怨着。
第一位走上演讲台,对Ellen女士的去世至悼词的,是Beth的女儿Kathleen。
她向人们讲述着当年美丽的外祖母,在苏格兰的故乡——一座海港小城里遇到了来自新西兰的海军军官,她的外祖父 George的故事。
那时正是二战时的欧洲战场熊熊战火燃烧着的时候。
外祖父的舰艇停泊在外祖母所在的海港小城原地待命,在与美丽的外祖母Ellen相识的短短的一个月后,爱情的火花便燃烧成为了熊熊的烈火。
“……我外祖父的军舰离港开往法国的诺曼底参战;临行前,外祖父与外祖母便订了婚;尽管那时的外祖父面临着生死未卜的命运,但是勇敢的外祖母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运送新西兰士兵和军官的新娘们前往新西兰的,军舰乘客名单上。她告别了自己的家人,并将自己的一生系在了那片她当时重来都没去过的,南半球的土地上……”
Kathleen从稿纸上抬起了被泪水润湿了的,微红的双眼,带着幽默的表情补充道:
“……我的外祖母当时的胆子好大,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订下了终身;如果我的外祖父是一位有着性格缺陷的变态者,举目无亲的她该怎么办呢?”
教堂里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幸运的是,Kathleen的外祖父George生前,是我所在的小城,甚至整个州里著名的造船工程师。
他不仅幸运地从诺曼底的惨烈中生存了下来,并且从海军退役后本着自己对海洋的热爱,重新进入大学学习了造船工程,并且创办了自己的船泊制造和修理公司。
图为停泊在我所在小城海港中的船舶。图片版权为作者所有。遗憾的是,由于他的造船工艺停留在木制船舶的制造和修理上,最终被金属船舶的制造工艺所替代。他于是便关闭了公司,在小城中与妻子平静的度过了退休的晚年生活。
Kathleen放下了手里的演讲稿,侧身注视着身后大屏幕上,伴随着轻松愉悦的音乐声而不断地更换着的幻灯片:那是一些Kathleen的祖父母生前在一起共享美好时光的照片。她那不时地拿起话筒,用幽默和温暖怀念的语调所做出的解说,仿佛将教堂里的悼念者们带回到了死者生前的那一些难忘的岁月中……
又是一片哄笑声,将我的目光从荧幕上遥远的回忆里,拉回到了置身的教堂中。
我看到坐在前排的Beth不知何时走到了女儿的身边,用幽默的语气讲述着记忆中有关已逝的父母滑稽可笑的生前故事。
“……母亲,愿你在天堂永远陪伴在父亲的身边,愿你在天堂里的生活充满了欢笑,从此不再有悲伤失望,愿你们的灵魂安详,快乐……”
伴随着Beth的祈祷声,教堂里的人们低下了头,默语着对逝者的祝福……
葬礼过后,我在教堂后花园里举行的的酒会上,终于有了与Beth交流感受的时刻。
我告诉她,在我的故国和故乡,人们是用悲伤和哭泣来表示对逝者的哀悼的;葬礼上的欢笑声被视为是对逝者的不孝或是不尊重。
Beth静静地聆听着我的讲述,并且微笑着点着头,然后平静地对我说道:
“……其实在我们家人的心中,都在承受着失去了亲人的悲哀和痛苦;但是逝者已逝,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生活。而今天的葬礼,是对逝者逝去了的生命的庆祝,所以不管他们生前所经历过的生命是快乐的还是愁苦,悲伤的,我和我的家人认为我们都应该以欢乐的方式来庆祝他们生命的完结,并且在我们今后的生活中,永远记住她们生前欢乐的时光和美好的时刻……”
说到这里,我看到Beth的眼眶变得湿润了起来,她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像是在遥望着她那在天堂中的父母,两行热泪终于滚出了她那微红的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流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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