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安葬的弟弟，四月二日，忙完了回家已经下午5点多。
阴沉沉的天，刮着大风，一头钻进屋里，饭也不想吃，他抽烟，我靠在沙发上想着弟弟，心如刀绞。
“当当当”传来几声敲门声，我们都没吱声，估计是对门儿的男人，刚才在楼道碰见他了。
果然听见一声声地喊着，“哥，哥，你出来，出来一下，我们说会儿话，哥”，听着是喊我老公，可是我们都不想说话，也没出去。
对门儿的男人，五十多岁了，因为年轻时打架，混混，后期还吸毒。
为人讲义气，也是条汉子，最不该是染上毒品，慢慢地，工作吸没啦，老婆孩子打跑啦。
穷途末路， 现在跟他80岁的老母亲在一块儿住着，整个院里，楼里没人敢搭理他，都不敢跟他来往说话，只有我老公和他打小就认识，能跟他说说话，聊聊天儿，有时还喝点儿小酒。
这几天他一直在找我老公，三四回了，可是因为我弟弟的急病住院，我们连续五六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了，弟弟没了，办手续，开证明，火葬场，墓地，安葬，悲痛疲倦，顾不上跟他唠嗑。
这个男人也已经很多年不吸毒了，据说得了抑郁症，独来独往，跟谁也没话，没钱没工作，没朋友，没老婆，没孩子。
本来就长得黑，日子过得落魄潦倒，越发又黑又瘦，高大的身躯佝偻着。
这几天连着天气阴沉沉的，又不下雨，不停地刮干风，天是昏黄黄的，估计这男人的心情不好，想找我老公聊聊天儿。
可是我们俩的心情实在太糟糕了，不想说话，不想接待，听见门敲得也是犹犹疑疑的，看来没什么急事。
连着敲了几下门，听见我们没动静，外边也没有动静了。
当天晚上，后半夜，我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似睡未睡，突然听到楼下的老太太一声递一声的尖叫。
听不清是叫啥，扯着嗓子尖叫，我老公极其不耐烦地从窗户探出头一看，吓了一跳 ，对门的窗口滚滚的浓烟火焰。
因为当时孩子上大学不在家，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穿衣服，收拾细软，连滚带爬地扑下楼。
站在楼下，整个楼的人都跑出来，看着他家的窗户的浓烟火苗子往外滚。
119来了，进对门灭火，80岁的老母亲颤巍巍地给开了门，可是能进家门，进不了这个男人的卧室门，他把里边的门不知道拿什么家俱顶的死死的。消防队没办法，只好又翻过来从窗户进去，这才把火灭了。
火是灭了，那个男人已经被烧死在床上，整个屋子乌漆麻黑，家具物事已经烧光。
刑警队来了，封条封了门，折腾了几天，最后的结论是自杀。
是呀，不是自杀，他怎么会把门顶得死死的呢，不准备给自己留一点活路，当时最早发现着火的是他老母亲，老妈发现不对劲儿，却怎么也打不开他儿子的门。
这个男人死了，用最惨烈的方法要了自己的命。
这男人没钱，一直靠他老母亲的退休金生活。因为心情不好，也就脾气不好，经常跟他老母亲吵架，一吵架就让我老公过去劝架，而他为了能跟我老公多说会儿话，在没钱的情况下，
每次都下楼去想办法弄盒好烟上来，能多叨啦一会儿，已经活成孤家寡人了。
我老公每次看见他从楼下溜溜湫湫上来，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盒烟，跟献宝似的，我老公就心酸。
原来也是叱咤风云，刚强威猛的汉子，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他母亲有时看他儿子心情不好，也过来叫我老公，祈求我老公过去能跟他说会儿话。
因为我老公比较了解他从小到大的为人，除了吸毒，这人是条汉子，年轻时候混混打架，可是对父母孝顺，对老婆孩子好，在我们这个城市曾经非常有名 。年轻时打打闹闹没几年就过去了，一般人都会好好地生活，因为他那时是有正式的不错的工作。
千不该万不该沾染了毒品，把自己的人生摔成稀碎。
我老公几天不出门，没有上班儿，一直闭着嘴，沉郁着不说话。
后来他跟我说如果那天开了门，跟他能说几句话，或者他不至于死，或者他不至于这么快死，或者他不至于用这么惨烈的方法让自己死。
我泪落如雨，刚死的弟弟何尝不是如此，我的弟弟47岁，身体一直很健壮。
在他死的前半个月正好是惊蛰，我们还在一起吃的饭，当时他跟我讲打了两天麻将，两晚上没睡觉，又喝了一顿大酒。就叨咕他头疼。我还狠狠地骂他，少打点儿麻将，少喝点儿酒。
他是搞工程的，工地没有开工，他很闲，闲着就是打麻将，抽烟，喝酒。看手机。弟弟也是离婚单身，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儿一个人住。
在他生病的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头疼。我当时很生气的，数落了他，因为我知道他的生活方式很不健康，每天两件事儿，要么看手机，要么从中午打麻将一直打到半夜，水喝的也少，他头疼我就骂他，你能不头疼吗？不是看手机就是打麻将，抽烟，你少看点儿手机，少打点麻将，少抽点儿烟，头自然就不疼了。
在出事儿的前两天下午，我给他打电话询问他的头疼，他说他在打麻将。我就生气地挂了电话。
当时我也上班儿，真的没有多想。想不出身体这么健壮的弟弟一个头疼会出什么事儿。
结果两天后一个120送到了医院。脑干大面积梗死，抢救了四五天，人没了。
我自责的厉害，当他向我求救的时候，我怎么就主观地认为他是因为看手机打麻将头疼呢，我怎么就没去看一看他呢？在抢救他时，我最大的努力去侍奉他，照顾他。可是人还是没了。
这是最让我心痛的地方，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向我求救，我没有回应，在无边黑暗中，他是该有多么恐惧。
120把他送到医院，我赶到医院看见他因为头疼，满头掐的红印，我心揪成一团，真的没料到一世姐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我没有帮到他。
最没想到这安葬我弟弟的当天，我老公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在这个男人死后，刑警队也就封了他们家的门。等到落实了火灾的起因，人死的原因后，家里人把这男人的尸骨收拾了，我老公过去。跟着从楼上送到车上。
我弟跟我老公关系一直很好，俩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抬杠吹牛逼，他的死，对我老公的打击非常的大。
如果我们当时开了门出去跟他说几句话呢？事情大概真不会这个样子。
在那个时候，我们悲伤难过，不想见任何人。
结果这男人就用这样的方式跟我们说再见了。
他死后这几个月，整个单元的人都躲走了，那男子的老母亲也被女儿接走了。
我看着这空荡荡黑洞洞的楼，也想躲一躲。
我老公淡然一笑：“不躲，活着都没怕，死了有什么怕的，就在这儿住，陪陪兄弟”。
于是那几个月，整个单元就我们两个人出出进进。
真的，没有觉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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