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得去。”屏幕消息框闪着。
我打了一个表情符号上去。宿舍空气荫凉,电影才刚刚看了一半,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等到戈多,我就收到了消息。
“如果我能去却不去是不是不好?”我问室友。
“你现在不去,”他说。“可能以后会被排挤。”
“但我不会喝酒。”
“去了就会了。”
于是我看到,已经是晚上了,太阳还没有落山,只不过偶尔会被高楼挡着。如果世界上到处都是高楼,那么太阳是不是会提前半天落山。
校园里种满了各色的树,现在梧桐树叶十分繁茂,可还是在零星地落着去年冬天的枯叶,清洁工的阿姨就不得不一年四季都在柏油路上扫来扫去。夏风一吹,枯叶连同绒毛的梧桐树种都落了下来。毕业季的天气大都如此,谢师宴也不会有什么新意。
大而模糊的帘子挡住整个窗户,背面的蓝色沾满灰尘已经变灰了。窗户外面是一堵白瓷砖的墙。屋里的布局由许多桌子拼接而成,绿色染上墨迹的挡板,灰屏幕的电脑,黑手印的书脊。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嘻”的一声,有人笑出来,但很快憋回去,像是不曾笑过。哪里敢破坏这肃穆,就算是在刷短视频也不行。
等得不耐烦了。
“什么时候走。”办公室有人在问。
“走吧。”有人说。
这样的对话发生一次,两次,人们已经不相信了。可这次真的要走。
走了一会儿。红色的地毯,大红色的桌布,绯红色的墙壁,屋里已经一群人在那儿了。金灿灿的吊灯,金灿灿的桌子。世界上有七种颜色,这里只两种。
“倒酒,倒酒。倒酒。”
“嗯?”57度的酒瓶转到我的跟前。“你不喝?”
“我喝不了。”
“你以前喝过没?”
“没有。”
“那真是正好。头一回喝都能喝很多。”左边的师兄说,“头一回能喝的越多,以后就能越能喝。”
我打开杯盖的时候,酒已经变魔术似的满了。
……
“……这位是林师兄,和我一样,研二。”他说。他一一介绍一遍。“待会儿你给他们敬酒。”
“是不是还有个研三的?”
他左右看了看。
“是有个姓宋的。你认识他?”
“上学期我帮他做过实验。”
他看着我。
“嗐,也不是什么实验,我就帮他打开一个油漆罐。”
“噢。”他说。
“他有事儿没来?”
“他嘛,延毕了。”
“噢。”我说。太可惜了。
十几盘菜在圆盘的玻璃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什么鱼,长江鱼吗?”一个说,“挺好吃的,没有刺儿。”
“听说长江不让捞鱼了呀。”
……
砰的一声。第一个栽下去的师兄,趴在他的盘子上,张着嘴睡着了。
笑声。“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小李上次很能喝的啊。”一位说,他端起杯子继续给身边的人敬酒。
“好了,不能喝的别逞能哈。”老师说。
笑声,但是迎合的。
“喝果汁吧。”一位说着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果汁。
“来老师!我再敬您一杯。”他端着果汁站起来,走到老师右边。
乒,带果粒的汁液流在碎玻璃渣中。他的脑袋撞到沙发上,篮球似的弹在地上。
几个人站起来,手撑着桌子,慌张地站起来。先后摇摇晃晃倒下去。老师趴在桌子上,咧开嘴。
一会儿,只听见旁边房间的人在喧闹,一只苍蝇趴在旁边师兄的脸上。繁复的吊灯还亮着。
苍蝇在师兄的脸上搓着后腿。鱼骨头刺进了他的头发。
从漆黑中,从墙壁的一角,桌子底下,走出来一个黑影。黑影坐在老师坐过的沙发上,翘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你没喝酒?”他问,脸上的线条仍不甚明晰。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像黑暗组织的幕后黑手,流露出莫里亚蒂似的气息。
“你干了什么。”
“酒里有二十七碳稀酸。”他说。“我毕业论文写的那个。”
“他们死了吗?”
“只不过会叫人变笨罢了。”
“唉。”
“左边那位跟你说过了吧。”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故报复?”
“我感觉自已经笨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他们。”他说,“我不是在推卸责任,但跟他们的确有关。”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我是新来的。”
他坐在那儿想了一会儿,不论是服务员还是警察都没有进来。
“没什么关系。”他说。“不,当然有关系。我这是在帮你。”
“你变笨了学校会赔你。”他说。“说不定能毕业会顺利一点。”
“说不定这下没人会排挤你了。”
我把一碟盘子扔到地上,也掩盖不了隔壁的喧闹。
“你不跑吗?”
“我要这件事情上热搜。”他说,“我已经报警了,记者正在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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