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是踏青的时节,也是祭祀的日子。这一个清明节,我没有心情去踏青,我要回乡祭奠我的母亲。
母亲去世已经四百二十多个日子了,这是我祭奠她老人家的第二个清明节,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几件终生也不会忘怀的往事,又从记忆深处迸发而出……
那一年我五岁,弟弟两岁,因为弟弟身体孱弱,母亲偶尔把家里少之又少的所谓细粮做一点饭食补养他的身体。我看见母亲从灶台上的碗架里端出来几个荞面皮饺子,暗暗地舔起了嘴唇,母亲看穿了我的心思,允许我把这五个饺子的边吃掉,但是中间的饺子肚要留给弟弟吃,我急不可待的遵从母亲的意思迅速吃完了饺子边,看着碗里的五个饺子肚,虽然远没吃饱,我感觉那是我记忆里最香甜的一次美餐……
那一年我九岁,姐姐十六岁,我读三年级,姐姐读八年级。我们的小营子离村里的小学有六七里的路程,三年级以下的学生就读于当营子的教学点,我们十几个学生的班级要发展三个少先队员,我学习成绩好,名列其中,就要去村里小学参加入队仪式了,看着自己破旧的上衣,那一刻我的自尊心超强,哭着喊着向母亲要新衣服,那时候凭布票买布,家里布票花光了,就是能借到布票,哥哥姐姐都在上学, 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钱买布,无奈,母亲把本来给姐姐准备参加毕业典礼做新衣服的碎花布给剪了,给我做了件新衬衫,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入队仪式,在男孩子队伍里,我是穿着最鲜艳的少先队员……
那一年,我十三岁,母亲四十岁。那时候农村已经包产到户了,哥哥姐姐都能帮父母做些农活,家里的生活水平已经有所改善,开始翻盖新房,邻里乡亲都来帮工。要住新房了,这可是个开心的事情,搬砖,运土,推杂物,往刚打现浇的墙体上浇水养生,这些力所能及的活,上学之余,我也东奔西跑的帮大人做一些,而且逢人就想告诉他:“我们家要住新房子了!”高兴的手舞足蹈……记得有一天中午,奔跑了一上午的我就着白菜、豆腐炖粉条,顷刻之间就消灭了四个大馒头,来帮厨的姨奶奶对母亲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这三个儿子,够你招架的”,那一刻,我没有在母亲的脸上看到愁容,看着儿女们渐渐长大,她满是会心的微笑……
那一年我十八岁,参加完高考回到家里,掀开门帘,映入眼帘的竟是端坐在柜子上面的一尊瓷制的观音菩萨,我知道母亲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正疑惑家里是何时供奉起观音来了,这时刚好弟弟从外面归来,他对我说:‘’娘听后院的十奶奶说观音菩萨有求必应,在你考试前特意请回来的观音菩萨,你考试那两天,娘跪在观音像前不停的烧香祈祷,膝盖都跪破了,不知道你考得咋样”?我的母亲,她自己已经习惯了四季节衣缩食,时常挥汗如雨,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却总盼望着她的儿女能够努力向上,走出这穷山僻壤,过上不一样的生活,为了我,母亲竟然受这样的苦,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参加了工作……我结婚生子……十几年里,我一直在拼搏,在忙碌……
那一年我三十五岁,母亲六十二岁,我终于在城市里站稳脚跟,经济上比较宽松了,用积攒的钱为父母在我所在城市里买了一处小居室,把他们接到身边居住,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母亲家的床上懒散地躺着跟母亲闲聊,突然母亲对我说:‘’小二,城里的房子这么贵,将来等孙子长大了如果你爸我俩还没老,你就把我们送回老家吧,把房子留给孙子住!”我猛地愣了一下,又记起了家里盖新房的时候,在我们儿女心里,父母的天经地义就是我们的,而在母亲的心里,她从来没认为儿女的就是他们的,作为儿女的我们,又有多少时候认为自己的理所当然也应该是父母的,我们的点滴付出,怎么跟母亲的深情大爱相比 ?那一刻,我深感惭愧……
那一年我四十六岁,母亲七十三岁,这时的母亲已经卧床近三年了,近半年来,母亲已经认不出她的子女,慢慢地,由于小脑萎缩,母亲逐渐丧失了语言功能。但是 我们兄弟几个为了逗母亲开心,总喜欢俯在她的眼前问她:‘’知道我是谁吗?”虽然她已经不能说话,却总是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我们,好像在吃力的回想。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又故技重演,俯下身问母亲:“知道我是谁吗?”母亲先是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我,突然我听到她说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是小##”竟然清晰的叫出了我的乳名,那一刻,我喜极而涕……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两周,我的母亲溘然离世,没有给子女留下只言片语,那一次叫我的乳名,是母亲给儿子留下的最后语言……
都说清明难得清,这一个清明节却是难得的好天气,从母亲的墓地回来,抬头远望,碧空如洗,然而,我的内心却阴雨绵绵,回想起这一桩桩往事,顷刻,我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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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寄托我对母亲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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