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世界

我们所身处的这样相互倒悬着的世界

当我仰望天空时

被称之为的雨的水滴是从她的眼眶流出的

我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墨水似乎一直浮在纸上，很久都没有干，显得圆润而光亮，沾在手上的话会很糟糕吧。我没有办法动笔了，这只是一个借口。无需说什么，我没东西可写，至少现在是。

我在写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小说作家陷入作品角色的臆想而精神错乱后所发生的种种。我不太擅长写奇妙怪异的东西，而且我所写的东西似乎和我的生活并无关联。写作是需要灵感的，而灵感不是凭空编造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某种联系，作为一条沟通我的实感与故事之间桥梁。

我放下笔，放任着目光游走，但仍然惦记着纸上的句子。现在窗外的天空阴暗，铅灰色的密云压得很低。确实要下雨了，不过是谁的眼泪就不得而知了。

忽然敲门声响了起来，砰砰的声音十分真切像是我的脑袋里有扇门被一只手拍着。我忙站起身。

我坐得太久了，走起路来十分吃力。视野摇摇晃晃的。

我走到门后。

你是谁，我问。透过木门上的缝隙我看着站在门前的人。

我是你的女朋友。

瞎说，我不认识你。我单身二十几年，哪里有什么女朋友。

可我还是打开门了。因为她很漂亮。其次是因为我有了某种联想，精神错乱的小说作家被关进病房里，他曾经的女友来探望他，他却全然不识。这是一个可以很典型的场景。

女孩扯了扯缠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整理着实际上已经很整齐的头发。这大概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囿于她的外表，我觉得我应该称她为女孩。

好久没见了，那女孩这样说道。我猜她大概并没有听到我之前所说的话。

小说家觉得莫名其妙，他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自己空白的脑海里并没有关于她的信息。

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小说家回答道。

她在说谎，也许她没有说谎。很多人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谎，或许小说家也在说谎，又或许我在说谎，有些说时候谎的人并不自知。但哪个人在说谎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要继续进行下去。

紧接着上一句话。小说家想找一句话，可以体现出精神错乱记忆丢失者对于旧识冰冷近乎绝情的冷漠。这样的话语很适合出现在自己的小说的这个场景里。

可女孩一直盯着小说家的眼睛，诚挚而充满期待，这样的眼神难以名状。主要的原因可能女孩的眼睛很好看。小说家犹豫了。

最近过得还好吗？小说家只好这样说。故事的发展很多时候作者本人也是无法左右的，所以这样也不算不合理。

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眉毛和眼睛都弯成十分温柔的形状。

小说家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女孩笑很有感染力，小说家也觉得心情舒畅。小说家也笑了起来。

现在是很好的氛围。但女孩没有回答小说家的问题。她向小说家靠近，张开了双手。

让我抱抱你好吗，李野？

我退缩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角色扮演的游戏很难继续了，虽然李野就是我的故事里小说家的名字。

我的背后像是涌来了细密的丝线，缠绕在我的身上，牵扯着我的肢体。我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女孩的动作凝固了，她的眼睛忽而变得明亮，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容。终于，她收回了双手。

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说，再见。女孩眨了眨眼睛，眼泪便流了下来。

女孩留给了我一封信。当我察觉是它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手里。随后女孩的身影像是被纳入了一张厚厚的镜面里，我的目光和肢体都变得难以触及了。

我听见水滴落地的声音。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恍惚间我又坐回到了书桌前。那些雨滴从我身旁的窗户外划过。我的世界被割裂成了两半，视觉和听觉都难以维系了。

我却拿起了笔。

附着在纸上的墨水依然保持着光亮圆润，它们相互勾连起的笔画像是沉入了深渊般变得涣散，晃动着将我也拉进了深渊。

我在纸上写着

小说家关上门，他透过门缝窥视着外面。他希图发现女孩离去的背影。

那个女孩叫他李野。这是小说家的名字吗，还是自己的小说里人物的名字？小说家无法思考了。

他发现自己在想念那个女孩，虽然她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又近乎消失殆尽。小说家用了又字，他有种微妙的感觉，那个女孩来见过自己许多次了。

小说家希望女孩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能变得深刻。主要是因为女孩给了在小说故事发展里的灵感，其次是因为女孩长得很漂亮。

小说家惧怕女孩的眼泪，可流泪的女孩依旧是很美的，让他难以移开双眼。小说家可以感受到女孩所表现出的悲伤，但就像是悲剧艺术一样，许多时候悲伤是具有美感的。小说家喜欢那个女孩。

或许自己应该去回应她的拥抱。小说家这样想。这算是对女孩安慰吧。可这又是一种欺骗，虽然小说家并无恶意。

小说家总是喜欢避重就轻。但他很在意女孩对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这可以算作是怀疑，因此倒悬的世界产生了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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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又来了，她敲开了小说家的门。她穿着与上次见面时同样的衣服，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她的形象呈现在小说家眼中似乎变得真切了许多。

小说家脑袋里涌出了许多东西。

小说家说出了女孩的名字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李野。女孩这样说着。

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女孩的围巾像是一朵盛开的被血液濡湿的花朵。

这里的故事发展得有些仓促。小说家记起了自己的女友。虽然他很喜欢悲剧的美，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更爱那个女孩。这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小说家的故事结束了。

小说家也确实是醒来了。

但我却不想从这个梦境醒来。我仍期待女孩的下一次到来。我们本可以继续活在一个相互倒悬世界里。逃避掉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我不忍再见到她的眼泪了。

即使我装作不认识她，可那封信就拿在我的手里。

我又打开了那封信。

李野，你应该醒来了。我爱你

雨终于是停了。

我坐在桌子前，面前只有一张白纸。

写于2018.10.7

huyo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