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孤独，无人知，无处言

有一种孤独，无人知，无处言

每个今天与明天交割前，一杯酒，一碗炒豌豆或一碟儿炸花生，再加一二下午的剩菜，他开始了一天最后的一餐，或许这是他一天里第四餐或第五餐，老毛病犯了除外。

在咬碎豌豆或花生的清脆声里，偶尔间杂舒畅的叹气。为什么舒畅呢？因为叹出了无奈，叹出了岁月如梭，没有历经岁月的洗礼的人，是叹不出来的。它融尽了沉重与浑浊的沧桑，润透了“我将去哪里”的辛酸与无奈！

伴随酒后一支烟的淡淡弥雾，思绪缓缓漫游于那些曾经的岁月……

那时，家住长江边，据说那片土地曾是长江的河床。长江水位低的时候，这片河床见了天。朴实而无地可种的人陆续发现了这块宝地。

借势着一边的长江主干堤，开始了“修躺坡”（就是修新堤两头连上主干堤，把河床围起来）。每年春天，家家户户第一任务就是修堤、加固、垒高新堤。花了几辈人的春天。家就建在这约五平方公里的围堤之中。

记忆里，这里的房子刚开始由青砖、自烧的红砖和河泥自制的土砖砌成。最简单方便的是麻梗（农作物黄麻脱皮后的杆）与树杆编扎而成的麻梗房。这片麻梗房因建在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主道两边，“麻梗街”曾闻名一时，是最热闹的菜市场。

他就随祖辈住在这里，在这成家，生儿育女大半辈子，至到98年因特大洪灾移民。

种地的闲暇，编竹篮、捕鳝鱼泥鳅补贴家用。谁家要垒个灶台，砌间厨房，尽管他没学过瓦匠，但这些简单的活包人满意。喜丧宴请的采买或支宾，少不了他。更别提农忙时哪家应付不过来，随叫随到。

上世纪八五年，做过件大事。与人合伙做生意，在邻近的乡镇间贩卖猪仔、猪爸和猪妈。因为他是能人，一次聚餐，受人恭维，多喝了几杯，晚上去村茶馆醒酒，那更不得了，大家都无不抬举，顺便迎到了赌桌上，趁着酒性，难得的大开大合。

第二天，知道本钱输光还亏了两百多。那时，年景最好的收成，一个壮劳力的平均每天收入不到五块。一分钱能供一小屁孩在外面的世界吃一顿难见的梢瓜，撑到再看到香喷喷的香瓜时，心馋而张嘴只能往外冒嗝气。

从此，一心务农。自从相谈甚欢的朋友迁居长江那边，他唯一的追逐就是劳作与节俭。孩子们出门在外，留下老两口看孙辈，给钱攒着，新衣舍不得穿。

白发，深皱，厚茧印证了岁月之痕。万幸现在没患上绝症。一身的疼痛病，也暂不致死。老毛病犯了就卧床休息，偶尔挂两天点滴。

现在，当看到十岁孙儿压井水（类似轱辘取水，家里有自来水，这样节约点），他会走过来：“儿啊，刚吃饭，不伤力了！”担心小孩受力过度伤身，其实这费不了多大劲。待他接手取够水后，就没有以后了，孙儿不压，他也不管。孙儿向奶奶说牙不舒服，他会说：“不是虫牙，这是零食吃多了，说要你们少吃，就是不听。”而如果直接问他，会大发脾气。他与外人总是能喜笑颜开，老两口一答话，就如枪没设保险栓，指哪打哪，唯有自己是权威，不听不行。

这矛盾，真难理解！

当一份执着的付出，没有了付出的能源，就空了。而这份执着里从来没有过需求，不懂自己需要什么的灵魂，一旦付出的能源空了，支撑这份灵魂的空间就塌了。

于是，神伤于“我”将去哪里的无尽深渊里。在生活中无法突破这灵魂的空壳，那势必要给这空壳找寻一个位置。那些矛盾就是寻觅的位置：无意识里冒出的，需要感觉自我还在的那份存在感。

这份感知，不仅是个农民老人，我想，天下父母霜染华发时，多半说不出这种“我”的孤独。

所以，酒的麻痹，烟的清醒，将这份自我难知的无处言诉来回牵绊，若隐若现，又若即若离，重复于每一个即将离开的今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