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越来越黑，同事们已经陆续下班，整层办公楼只有我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老婆丽丽已经打了几个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家。一想到岳母那阴沉的脸和没完没了的唠叨，心情就格外沉重，以前盼着下班回家的我越来越不想回到那个家里。
九点多了，还是回吧，老婆和孩子还在家等着。
我和丽丽是大学同学，很幸运我们打破了毕业季即分手的魔咒，虽然当时岳母对我不太满意，每次去拜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但经不住独生女丽丽的软磨硬泡，最终同意了我们在一起。
毕业后的第三年我们顺利牵手走向婚姻殿堂，然后我们有了可爱的儿子阳阳。我是一家装修公司工程部的负责人，收入在这个城市算得上中上水平，丽丽自从怀孕后就全职在家带孩子，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小家和和美美，温馨快乐，可这一切自从岳母娘的到来就彻底改变了。
三个月前，岳丈突发脑溢血过世，我们一家三口去岳母家办完了后事，当时丽丽泪水涟涟地拉着我的手说：“老公，爸走了，留我妈一个人在老家，我真不放心，要不让我妈和我们一块回去，也可以帮忙照顾孩子。”我心疼地搂着丽丽，替她擦着眼泪，信誓旦旦地说：“丽，你妈就是我妈，我一定把她当亲妈一样照顾。”于是，岳母离开老家和我们一块回到了家里。
刚来的那一个月，岳母经常一个人呆坐在阳台，我回家了和她打招呼她有时回应一下，有时根本不搭理，可能岳父的突然过世让她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还沉浸在伤痛之中。我盯嘱阳阳不要在家乱跑乱跳，少去烦外婆，阳阳也很懂事，那段时间说话都降低了音量，有时搭搭积木，看看动画片，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慢慢地岳母融入了我们这个小家庭，会和丽丽一块做做饭，也会陪着阳阳一块玩耍，至于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我倒是习惯了，也不计较，所以相安无事，可是这种看似的平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有一天晚饭时，丽丽和我们商量着：“妈，老公，现在阳阳三岁了，可以送幼儿园，我想出去上班，妈可以帮我们接送阳阳，家里的活也忙得过来，然后多一个人工作，家里也宽裕些，而且我还想换个大房子呢，以后条件允许的话考虑再给阳阳生个弟弟或妹妹。”
丽丽大学的时候学的是设计专业，正儿八经的985高材生，如果让她放弃专业做个家庭主妇对于她来说确实有点委曲，何况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随着孩子的成长，家里的开销也越来越大，我倒是很赞成丽丽上班。
我还没开口，岳母突然把碗筷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饭桌上，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都怪你没本事，上班都这么几年了，还让我女儿和外孙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现在好了，丽丽刚把孩子带大，没轻松几天，又得出去赚钱。”我一脸懵地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起身来回她房里去了。
丽丽尴尬地望着我说：“老公，你别在意，我妈就这脾气，她是心疼我，过两天就好了。”
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的，是我没有给你们很好的生活。”
丽丽好说歹说做通了岳母的工作，终于让岳母同意她去上班。
一周后，凭着出众的外表和过硬的文凭，丽丽很快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从主管做起。
可自那以后，岳母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你也上班，丽丽也要上班，凭什么就得丽丽每天早出晚归，回来还得做饭伺候你？”
“回来这么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年能赚几百万，每天丽丽都做好饭菜，还得等着你吃饭，把饭菜热了又热。”
“你看你，一下班，就大老爷似的，以后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还有你的袜子不要到处乱扔。”
.......
岳母每天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这些都没关系，我就当是长者对晚辈的教训，我妈偶尔也会这么唠叨。可岳母后来经常提到一个叫李飞的人，她一不高兴了就说：“丽丽，你看你当时如果嫁给李飞多好呀，人家现在自己开公司赚大钱，你跟着他我面上多有光啊，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李飞是谁？每每问到丽丽，她都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我感觉我的自尊一天天地被岳母踩在地上反复蹂蔺。丽丽对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体贴温柔，房事上有时甚至比以前更加热情主动，但我怎么感觉她是在特意地讨好我或者可怜我？
2、
回到家里，可爱的小阳阳像往常一样迎了出来，我一把抱住儿子：“阳阳，饭饭吃饱了没有？”“阳阳今天吃了一个鸡腿，还有好多好多青菜，阳阳吃饱了。”儿子乖乖地说。
“来，乖儿子，到妈妈这来，让爸爸洗手吃饭。”丽丽从我手里接过阳阳。
“每天都这么晚回。”岳母仍然像往常一样抱怨。
“妈，对不起，临时加了下班，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我陪着笑脸说。
丽丽把阳阳放在地上，然后从厨房里把饭菜端出来，坐下来陪着我一块吃饭，看见丽丽让我忽略了刚才的不快。
这时阳阳挨过来，靠着我的腿，哆声哆气地说：“爸爸，今天我们幼儿园的一个小朋友带来一个机器人，可好玩了，它会走路，会唱歌，会讲故事，还会和我对话呢。”
“是吗？那今天阳阳玩得可开心了，是不是？”
“是的，爸爸，阳阳好喜欢，你也给阳阳买一个好吗？”
智能机器人对于阳阳这么大的孩子来说只是一个高级玩具，更何况现在幼童的学习方式有很多种，网络课程以及纸质书本都可以让他得到很好的教育，关键这个机器人价格不菲，真没必要买这么贵的玩具。
“阳阳，机器人我们暂时不买好吗？等阳阳长大了，会有更多更好的玩具。”
“都怪你，赚这么一点钱，现在连个玩具都买不起，别人能买为什么我不能买，我就要买就要买。”怨怼人的口气简直和他外婆一模一样。阳阳开始哭闹起来。
“谁叫你摊上这么个爹呢。”岳母也生气地在那叫嚷着，孩子一听，哭得更大声了，在他的意识里并不是这个机器人有没有必要买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买不起！
我再也没有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回到卧房里。
好一会儿，在丽丽的安抚下，孩子停止了哭声，房子里了终于安静下来。
“老公，我下了碗面条，还煎了个荷包蛋，你吃点吧。”丽丽端了碗面过来。
望着丽丽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接过面，也是饿了，两三口吃完。
放下碗，我拉着丽丽的手：“老婆，你看我们以前一家三口过得多快乐啊，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阳阳也听话，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就连孩子都变得看不起我，我在家里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老公，我知道你受委曲了，我明天劝劝我妈，我爸才走，我妈心情也不好，你多谅解她一下哈。”
“要不我们在这个小区里面再租一套房，你已经上班了，我们经济上也承受得起，然后妈住得这么近，我们也方便照顾她。”
“老公，我之所以要把妈接过来和我们住一起，就担心她太孤单了一个人呆在屋里胡思乱想，如果搬出去住，那何必把她接过来呢？”
谈不拢，可是我觉得忍受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种折磨。
一夜无眠。
这几个月来，失眠越来越严重，白头发也冒出了不少，同事都笑我是不是计划生二胎了，把自己给累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来自岳母的压力，但又怎么好意思和外人述说。
我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解决岳母娘的问题，好让我尽快摆脱这种压抑的生活状态。
3、
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我才有点存在感和成就感。这不，公司接了个大单，一家外贸公司新买了一层三千多平米的写字楼，需要装修，公司派我与设计部的同事徐江去工地与客户沟通下装修方案，去之前，老板再三盯嘱，接待我们的是公司老板李总，因为这个工程价格不菲，而且老板为人非常谨慎，因此由他亲自与我们洽谈。
写字楼位于市商业中心，楼下就有配套的休闲区域，我不禁感叹这位李总的实力。我和杜江来到工地，李总已经那等着我们。他穿着白衬衫、西裤，整洁干炼，典型的商务人士，只见他不耐烦在原地不停地走着，身边的一个小年轻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站在一边神色紧张，额头上冒着冷汗，看见我们来了，仿佛松了口气，“李总，他们来了。”估计是我们来晚了点，担心自己被责罚。
这时我赶紧迎上前，先道歉：“李总，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让您久等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还好，还好，是我先到了。”他说的没错，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是他提前来了，可他刚刚明明很焦躁的样子。
于是我们开始工作，现场察看的时候，李总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下屏幕，直接挂断，可这电话很执着，挂了又响，直到第三次，李总走到一边接通了电话，朝电话那头大喊：“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我在上班吗？有一个无一个地打过来。”
怪只怪现在的手机质量太好，李总虽然离我有两米多远的距离，但这层楼空旷得很，他们的通话声我听得一清二楚，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在哭喊着：“李飞，儿子刚刚在小区里跑跳的时候摔了一跤，脑袋出好多血，你快回来，我害怕。”“你一天到晚地不上班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你怎么回事。我回去有什么用，我是能给他止血还是能给他镇痛，你赶紧带他到医院去！”说完，挂断电话。可真淡定，儿子摔破头了都不管，照常工作。
只是“李飞”这个名字让我一震，就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名字把我折磨得寝食难安，更是我无法言说的痛苦，再仔细看看他，个头比我高，五官比我有棱角，对了还比我有钱，在他面前，我真的弱很多。可是我再弱，丽丽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李总，公司规定我们外勤必须打卡，我们先合个影好吗？”徐江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但在客户面前只得配合我，于是我们三人在这个毛坯写字楼里照了个像。接下来我们对装修方案和工程细节进行沟通，看得出李飞对我们的专业态度和敬业精神比较满意。
在我们的对接快要完成时，李飞的电话又响了，他一扫屏幕，脸上展现出一种谄媚的笑，还故做正经地说：“喂，怎么了？”我仍然听得很清楚他们的通话，电话那头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老公，你什么时候过来呀，人家想你了嘛。”“我这边马上就完事了，你等着啊。”与刚才恶狠狠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与小三约会的节奏呀！这人心可真大，儿子都出意外往医院送了，他居然还有心思与女人去寻欢。
此李飞是否彼李飞，带着这样的疑惑，工作结束后我急忙往家里赶。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忙人今天回来这么早？”一进屋就听见岳母冷嘲热讽的声音，阳阳在一边玩玩具，见我回来也没反应。这几个月我已经习惯这阴阳怪气的调调和阳阳对我无视的态度。
“是的，妈，今天工作比较少，所以我提前回来了，丽丽还没回来吧，我先做饭。”我的教养一直让我保持着对老人的基本尊重。
放下包，换了身家居服，到厨房开始忙碌。
今天还好，除了刚进门那会，岳母嘀咕了下，其他时候相安无事。晚上洗漱完毕，我和丽丽回到卧房，掏出手机，把我和李飞的照片亮在丽丽面前。
丽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我：“你不会真的去找李飞了？”这一刻我断定，此李飞就是彼李飞。于是我把事情的来胧去脉和丽丽说了。
难得今晚气氛好，丽丽和我说起了她和李飞的过往。
她和李飞幼时是邻居，两家关系特别好，走动得很频繁。李飞是家里的独子，所以家里很惯着他，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这也让李飞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在家里对父母说一不二，在学校也是唯我独尊，没有同学愿意和他玩。但他对丽丽倒是一个例外，见了丽丽会百般讨好，由于丽丽见惯了他对别人颐气指使的嘴脸，一直对他都没有好感。高中时，两家都搬离到了别的城市，但一直都有联系，等两人成年后，两家父母想结成亲家时，丽丽坚决反对。
自丽丽和我结婚后，家长们觉得尴尬，慢慢地来往也就越来越少了，这也是岳母对我一直有成见的原因。
果然如丽丽所说，这位被岳母赞不绝口的李飞不仅脾气暴燥，对妻儿漠不关心，关键他还出轨，对婚姻不忠，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岳母认识他的真面目。
4、
过了几天，我借口工程有些细节需要和李飞沟通，约了李飞在他写字楼下的咖啡馆碰头，聊完工作后，我们之间开始闲聊：“李总，你说巧不巧，我妻子的青梅竹马也叫李飞，他们差点还结婚了呢。”听到这里，李飞来了精神：“哦，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张丽，李总认识吗？”我故做淡定地说。
“那我就是你妻子口中的李飞呀，多少年没见了，她还好吗？”李飞这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这么巧吗？幸会幸会。她现在还不错，我们有个孩子三岁了，她之前一直在家带孩子，最近找了份工作，只是岳父前几个月刚过世，岳母现在和我们住一起，我和丽丽一块照顾她。”
“哦，这太突然了，改天我们全家一块去看望下阿姨。”这倒是给了一个他来我家的理由。
所以，顺理成章，我们约在了周末李飞一家上我们家吃饭。
听说李飞一家要来，岳母像打了鸡血样的兴奋起来，周六就开始做准备，把食材买回来，周天六点多钟在厨房忙碌，仿佛要上门的是她的亲女婿。
十一点多李飞一家到来，李飞的妻子杜艳身材苗条，容貌姣好，只是神色之间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看起来要比丽丽老好几岁，李飞的儿子小名叫强强，倒是虎头虎脑很可爱。
李飞还给阳阳带了礼物，一个一米多高的智能机器人，岳母见了笑得合不拢嘴，阳阳也是欢天喜地马上要拆开玩。
招呼李飞一家坐下后，李飞的双眼就没离开过丽丽，丽丽自打生下阳阳后，身材丰满不少皮肤更有光泽比少女时期平添了不少女人的韵味。丽丽被他看得不太自在，起身去厨房帮忙。倒是杜艳低眉顺眼，忍而不发，一直都保持礼貌的微笑，虽然笑容看起来那么勉强。
岳母准备了地道的湖南菜，有红烧狮子头，啤酒鸭，辣椒炒肉，老母鸡炖汤等等，一共十个菜，馋得阳阳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强强拿着筷子先夹了块鸭肉，尝了下说太柴，然后又在辣椒炒肉的盘子里翻了下，说肉太少，几乎每个菜他都用筷子挑了挑，最后把筷子扔在桌上，吵闹着：“这菜一点都不好吃，我要去吃汉堡。”
杜艳刚要哄劝小孩，结果李飞一个耳光甩过来，打得孩子半边脸马上显出五个手指印。杜艳心疼地和李飞说：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啊。李飞恶狠狠地瞪着杜艳，大声喝斥着：“孩子被你管成这样，你还好意思说我。”
杜艳立马闭嘴，不敢出声，脸憋得通红，眼框也是红红的，强强哭得更大声了。
这一下弄得我们尴尬无比，岳母赶紧把强强拉到身边怕李飞再动手。阳阳这时吓得抱住我的大腿，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我才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
正当一团糟的时候，李飞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下来电显示，原本盛怒的他立刻又换上那副谄媚的嘴脸，拿着电话走到一边放低音量小声地说话，看那模样肯定是小三打来的。
接完电话，和我们一家告别：“对不起，我临时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下次我回请你们，杜艳和强强在这吃完饭自己打车回去。”说完都没和那母子告别就自顾自地直接走了。
眼见丈夫离开，杜艳憋在眼框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而下，强强见妈妈哭了倒是不闹了，安静地依偎在杜艳身边给妈妈递上纸巾，倒还是个善良的孩子。岳母见了连忙安抚，说：“女人啊，如果嫁了个不贴己的男人那就只能熬着，受着，为了孩子啊。”这时的岳母有了一丝淳良的母性。
大家重新坐回桌边吃饭，强强也拿起筷子往嘴里塞着饭菜，这下也不挑食了。杜艳开始还有些拘束，刚才这么闹了下倒是与我们亲近了不少，可能她也没什么朋友，压抑得太久。
我们边吃边聊，她说她和李飞除了有个孩子的牵绊早就形同陌路了，李飞经常不回家，即使偶尔回了不是打孩子就是骂她，她倒是希望他不要回家，这样家里宁静许多，她也知道李飞在外面有女人，可是她离不了婚，这么多年一直被李飞养着，早就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何况她也舍不下孩子。岳母在一边听得也跟着抹眼泪。
送走那对母子，我准备收拾饭桌，岳母一把抢过，亲热地说：“别，我来。”
然后我又走到厨房，准备洗碗，岳母又把我推出厨房：“别弄脏了手，你一天到晚也蛮辛苦的，这些事我和丽丽做就行。”对我的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于是坐到沙发上，儿子靠过来，递个萍果给我，亲热的叫着爸爸，现在那个机器人他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沾了李飞的戾气，让他害怕。
晚上回到房里，丽丽满脸神秘地对我说：“你猜我妈刚才说啥了？”
我一把抱住她：“怎么？”
她在我脸上嘬了一口：“我妈说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还好没有嫁给李飞，她说你虽然赚钱没李飞多，但你人善良，勤奋，我跟着你比杜艳幸福多了，一家人安安稳稳和和气气才最重要。”
那一晚，这几个月的压抑彻底得到释放，我知道我的幸福人生又重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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