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有九个年头,而我,近来越发讨厌与母亲周旋。
我一度认为没有被母亲逼疯是我这二十年来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为我们做了很多。
那年我12岁,初二在读,妹妹6岁,二年级在读,弟弟未满一岁。某一天的凌晨两点,小雨淅沥,家中弟弟哭个不停,妈妈在旁心慌照顾,我被噩梦惊醒,与此同时,就在离我学校不及一公里、出了校门口向右直走不到20分钟的路程的那个红绿灯十字路口处,父亲在睡梦中被甩出了大卡车,讽刺的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父亲带我去看他与好友合伙买的大卡车,卡车的脚蹬比我的腰都高,我费了大气力爬到驾驶室,看到驾驶台上那个摇头晃脑的小苹果,临走的时候向父亲讨了拿回家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代表平安的苹果,动力是太阳能,从我拿回家放在客厅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再摇头晃脑了,究其原因,噢!客厅里是没有太阳的。
从此我对生命就充满了敬畏,具体表现就是珍惜它然后放任它,相信一切自有定数,我开始信命了。母亲和我不同,她放不下,放不下她自觉悲惨的命运,她时而气急败坏的指责爷爷奶奶的冷血,时而痛骂周遭亲戚的落井下石,又或是疼到深处的抚泪哀叹,我成了她的唯一听众也成了她这半生的见证者,她和父亲也成了我这心里的梦魇,至今挥散不去。我永远都忘不了漆黑的夜里躺在狭窄棺椁里的父亲,他不像是我的父亲,反而像是被满脸黑血的恶鬼侵占了皮囊,我被一双手推着靠近他,去擦拭那已经冰冷的面颊,我害怕,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周围的人不耐烦的合上棺盖,将长钉楔入,着急着与其中的人不复再相见,呵,你看那,前几日与人打架非要拉父亲去撑场子的五爷,还是一样急不能待啊,呵呵。父亲,我居然不敢独自在这黑夜里与你一同走最后一程,我害怕,可是没人管我害不害怕,痛哭的母亲,不谙世事的妹妹,襁褓之中的弟弟,周围吵闹的一群人…父亲,我想你了,你还是别走罢?
父亲走后的两年,我已经没有记忆,不记得那两年大家是怎么过的,只记得到了高中,多数人不喜欢我,但是仍有几个迄今为止的挚友,他们对我的关照在高中三年仍没能将我从悲伤中拉出来,即将高考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绪,于是对母亲扯了个谎,回家呆了一个星期,说来奇怪,于家时每每厌倦母亲的抱怨与唠叨,在外难过时每每想到的却还是那个简陋的家以及母亲的话语,后来听朋友说,这一个星期里大家一反往日的努力刷题,最后一天教学楼飞的满是试卷碎片,最后被教导主任勒令去清扫场地,我内心隐隐的后悔,后悔错过了班主任开的最后一节班会,后悔没能和大家好好告个别,等到考试结束后,又回到学校照毕业照,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站在操场上看着欢闹的人群,我害怕了,我站在那里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周围的欢声笑语全都与我无关,我也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社交这一项技能,我看着大家争相与彼此合照,变得十分烦躁,内心嫉妒的发狂,冷静过后觉得悲从中来,我现在的情景不都是自己造成的吗?一旦有人想靠近我我就马上离得远远的,也没有人想多尝试几次靠近我。
渐渐的,我无感,就像是一切都没有意义,父亲呀父亲,你把我的青春弄丢了,我世界里的五彩迅速被灰色侵蚀,反倒是期待世界大乱起来,期待这个世界也尝尝被摧毁的滋味。这个世界亏欠我太多,让我认为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管是纸醉金迷还是穷困潦倒,我的心里都是空荡荡的,真想就这样蜷缩在一个角落脱离此处,你不顾我的意愿让我降临在这世间,剥夺我拥有的,嘲笑我失去的,让我忧心在我身边的,缅怀曾经经历过往的,用残酷的现实打败我憧憬的未来,我是对这个世界做了甚么才得到这些,才会无人以爱抱我,我欠这个世界太多。
全是我的错。
我应该给予家人更多耐心,我应该倾听她们内心的苦闷,我应该勤奋乐观不被困难打倒,我应该积极向上与大家开怀畅谈,我应该心有牵挂去除薄凉,我应该违心奉承与上级打好关系,我应该亲和,应该笑口常开…
做人好难呐。
下辈子请让我做一只猫,无人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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