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袭上唇,苦涩味渗入舌头,但敌不过冰爽感带来的冲击,我放下啤酒杯,轻打了个嗝,然后抬头看着刘宁说:“太爽了,比一身汗去洗个澡还舒服。”
“你这是多久没喝过了?”刘宁问我。
“有多久没见你就有多久没喝。”
“那你也太夸张了,这得一年多了。”
“忙得跟狗一样,哪有空啊!”我这才发觉刘宁比一年前胖了不少,她的胳膊明显跟从前不是一个尺寸,粗略估计起码粗了一个大拇指的宽度。
“话说,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圆了那么多。”我上下扫了她一眼问。
“你醉了吧,会不会说话?”她补充道,“你别喝了,等会要我扛你回去就不得了了。”
我“哈哈”两声,“能说这话怕醉的是你。”
我照旧先和她扯了些家常,内容无非就是这个年龄段无法逃避的一些问题——父母催婚,工作选择等琐碎事。然后就是那几个被我讲到烂的聚会标配故事,那是我从记忆池里挑选出的符合大众口味的故事。它们就像冬日里的雪,因为雪质适宜被我堆成雪球,每一个过路人再推一下雪球,发表两句看法。路过的人越多,雪球越大,直到有一天,雪球大到路人推不动了,讲故事的人自然也不讲了。
和刘宁分别时,她说与我共餐很开心,有聊不尽的话,她甚至还怪上了时光的流逝速度。我见不着她的心,没法知道话的真假,但我至少维持了场子的温度。转过身后,我如释重负,步伐都轻盈了不少,讲话是个费劲的活,我想我至少得休息个两天,再喝个十全大补汤来恢复元气。
时值深秋,道上的树还像抹了油一样绿得发亮,耀眼的五星红旗夹在树间,我嗡嗡的脑瓜子里只得一句“红配绿赛狗屁”,倒是这秋风比较有意思,混了一身泥土味还捎上了些许年味。
地铁口藏在隧道后。附近的名校替隧道周围的房子镶了层金,但隧道内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昏黄色的灯光勉强照亮了阴暗的隧道,带刺的霉味强钻入鼻;几个地摊零散地分布在两侧人行道上,卖杂货的,卖连环画的,算命的,若是走过这条隧道便真能知道自己今生是富是贫倒也不赖。
记忆里这样的隧道还要有点背景音乐,且应该都由卖盗版碟的大哥来完成,可惜今天是碰不上这样的大哥了。但多少还是有点惊喜,比方知道了从前五毛一根的糖葫芦现在卖到了三块一根,算起来也就涨了六倍,跟房价比还是望尘莫及。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三块一根。”那稚嫩的叫卖声随着我前进的步伐越发清晰。没管住自己眼睛的下场就是被男孩用乞求的眼神问上一句“小姐姐买糖葫芦吗?”,冲着他没喊我阿姨我觉得这串糖葫芦买得也不亏,只是我日益衰老的肌肤定不能允许我咽下这么一大串糖。
男孩兴奋地往鞋匠身边跑去,还扛着那根与他身材不太相称的糖葫芦稻草把子。头发花白的鞋匠从地下的布袋里掏出二维码,他干瘪的双手勾起了我的恻隐之心。可转眼我就为自己感到羞耻,我似乎没怎么心疼过父亲因长年累月浸水而浮白的双手,也没怎么心疼过母亲长满老茧的双手。鞋匠举起二维码朝我一笑,我打开手机。隔壁神算子对我吆喝了一句:“小姑娘,算一个吗?”
我摇了摇头。
“小姑娘这段时间烦心事挺多吧?”神算子不依不挠,我真害怕他下句就是什么“看你印堂发黑……”
我再次摇摇头。
“算命佬说我孙子未来是个大老板。”鞋匠晃了两下二维码,咧着嘴对我说。我干望了眼男孩,再看了眼神算子,指不定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算子呢?
快走到地铁口时,学生们成群结伴从转角处的“学而思”走出。
今天是周一,隧道那男孩好像连校服都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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