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记

下了飞机，坐上几十分钟地铁，再走一段路，就能到旅馆。走去旅馆的路上，走在高楼间，开始的时候，觉得和所有高度发达的现代化城市一样，并没有特别。后来，路过一些一百多年历史的高楼大厦，建筑风格就是明目张胆地东拼西凑着各种主义。感叹一下，一百多年前，这还是一个年轻的国家，这还是个新兴的城市，他还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的美。

快到旅馆的时候，看到了运河，直通进密歇根湖。去吃饭的路上经过运河堤，河水出奇的绿。住在杭州的时候，从家里下楼去，穿过马路也有条运河，水呈深绿色，已经丧失了其货运枢纽连接南北的原始功能。很偶尔的，可以看到打捞河水中垃圾的电动船慢慢漂过。河堤沿着运河一直延伸，有高高低低的台阶。傍晚时分，人们出来散步，跳舞，打羽毛球，跑步。芝加哥的这条运河，宽太多也漂亮太多，河上不时驶过游船，上面的游客跟我们挥手，我们也挥手。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家意大利超市的二楼，是有落地窗的靠街的桌子。从我们的座位，能够看到街对面最近才在湾区帕拉阿图开业的“摇动小屋”（Shake Shack）汉堡店，也能看到来往车辆上的伊利诺伊牌照。餐馆里，我们都在喝啤酒，嚼披萨，或者墨鱼汁意面。披萨的面饼异常柔软，更像印度餐厅里刚出炉的囊。大概是骑士队和凯尔特人队的比赛马上要开始了，人们大声喧哗着，分享着热情。你支持詹姆斯吗？你会看比赛吗？我有点头晕，可能是起得太早奔波到现在的缘故，也可能是很久没喝酒，又喝得太快了。

第二天早餐又去了这家超市的一楼，要尝尝正宗的意大利咖啡和点心。很失望，做得很糟糕，咖啡一点不香，点心也齁甜。然后走去芝加哥美术馆。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比，芝加哥美术馆要小很多，也容易掌握。在大都会里，只要逛一小会儿，你就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走一遍的了。芝加哥美术馆的话，一天是来得及走马观花，蜻蜓点水看一遍的。一楼有古今各地的文物，中国的瓷器，印度的铜佛像，日本的木雕，古希腊古罗马的石像。看罗马帝国文物时，一边看着介绍牌子上的年代，一边回忆前几年读的罗马帝国衰亡史，在心里默默计算这是属于西罗马帝国的，还是东罗马的。二楼主要是油画，梵高的自画像，莫奈的睡莲，高更的塔希提少女们。看过陈丹青的一个节目，里面给我们这些附庸风雅去博物馆装模作样看画的人提建议说：要尽量凑近去看，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在梵高那幅著名的带自画像的卧室房间面前，试验了一下，可以鲜活地看到画布上某些地方反复修改后的颜料凸起处。还看出什么了呢，没有了。

傍晚的时候，去海军码头，坐到敞篷双层巴士的上层，要夜游城市。巴士沿着湖岸前进，迎面吹着凉爽的风。突然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周末的晚上补完课回家，也是坐双层巴士，不过没敞篷。会特意上到逼仄的二层靠窗坐下，车子停停动动，有时也能迎面感受夜晚轻快的风。湖对岸，高楼大厦的灯光在闪烁。傍水而建的城市确实更美一些，在这里，绿化很好，白天的时候，你看见整个城市包裹在绿色之中；傍晚走在开阔的海军码头，没有旧金山渔人码头那样熙熙攘攘的人流。你看见一望无际的密歇根湖，直通着Y字形的运河，湖上有星星点点的帆船；现在，你看见城市的灯火，远处黑暗中模糊的路牌；你看见你爱人的脸，像早期黑白电影中的影像；还有，你看见黑色的天空中陌生的星辰。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好像真如旅游网站每周发送的广告邮件里说的那样，在假期里，你需要Getaway，才能得到自由。可是，Getaway明明就是逃避，通往自由的道路需要坚强的内心，真正的自由也要从心开始。

在某一个拍摄地标建筑的地方，巴士停了下来，司机小哥让乘客下车拍夜景。我们让小哥帮忙拍照，并说我们很喜欢这里，胜过我们生活的城市。小哥脸上马上露出中部人民特有的诚恳微笑说，真高兴你们喜欢这里。还好你们不是几个月前来，那时候可冻人了。你们也可以八九月再来，初秋的时候这里也很美。可以想象，当绿叶变成红叶、黄叶，整座城市就会是五颜六色。

但是，我们还会再来吗？可能也不会了吧，应该还有很多地方要去，要把万水千山走遍。

于是我们不知疲倦地走来走去，要把这座城市走遍，仿佛只有这样，最后才好如释重负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