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胆子特别小,尤其怕血、怕医院。那天她说胃难受,问我是不是里面长什么东西了。说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谁谁,前几天还欢蹦乱跳的,突然就查出肝癌,没几天就死了。我说妈你最近是不是手头没活啊?瞎想个啥呢?我当即开车拉她去医院检查。
到了医院,脚还未踏进大门,就听母亲念叨:“来这地方跟去超市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紧张!”
“这是我单位,有啥好紧张的?”我忍不住偷看母亲一眼,的确全然不是在家时和父亲嚣张跋扈的状态。
既然是胃不舒服,我就领她去了胃病科。医生热情地招待着,母亲早已忘记了胃难受,张嘴就跟人家说:“你还是给我量一量血压吧!”
医生听话地给她测血压:高压180/100毫米汞柱。
我瞬间惊呆了,怎么可能?刚才在家时才110/80。我差点没说你这血压计坏了吧?
见母亲一脸不自然,就知道她这是紧张导致的血压升高。我赶紧扯回正题:今天主要是来看胃的。于是,医生又让母亲躺下,分别按了按腹部各处,母亲只答:不疼,不疼,这儿也不疼!
母亲不肯做透视,说钡餐她喝不进去,只好开些胃药回家吃。开药时她又提醒我:“你爸最近血压也高”。
平时,我每次回家,她都跟我告父亲的状,不是说人家不会关心人,就是说人家倔老头不识数。还有几次闹离家出走,说完又不走。然而每次看病她都跑题,想着那个“一无是处”的倔老头!
看见我拿着一袋子胃药、降压药,母亲心满意足地跟着我离开医院。到家歇息片刻,我再给她测血压:140/85。
胃也不难受了。于是,我知道了,医院就是母亲的克星。
我的左手大拇指有一处明显的伤疤,每次一提起这个疤,母亲都心惊胆战的。那是5岁那年,我趁大人不注意,拿起菜刀剁野菜,剁到了手。母亲听见我嚎啕大哭,跑来一看到处都是血,她看也不看,抱起我就往诊所跑,待医生给我包扎完后,却见母亲面色惨白,两条腿软得已经站不起来了!
小时候,我一发烧就得去医院打吊瓶。医院在距离我家200里的县城,母亲领着我,硬着头皮进城。那是母亲第一次进城,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她心中忐忑,医生护士一吆喝她就发懵!我那个时候就能看出来母亲的窘迫,吊瓶扎上以后,我就躺在医院的长椅上哼哼,像掉牙了似的。吓得母亲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安慰我:“你这孩子,别吓妈啊!妈这就给你买罐头去。”
一瓶水蜜桃罐头下肚,我基本就好了!
我有时候很纳闷:为什么小学文化的母亲能够指挥高中毕业的父亲?我想不通。
后来,是母亲决定搬家,她把全部积蓄交给父亲,让他进城买房子。父亲进城三天,在姑姑家玩了三天,什么消息都没带回去。母亲只好亲自出马,只用了三天,就在郊区买到了房子,至今还住着。
自那以后,母亲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变身成“超人女战士”,走街串巷卖冰棍;包地种粮食,卖粮食、卖菜;那时候拉柴火的平板车都是母亲一点一点地人力拉着。后来,有了点积蓄,买了一头毛驴,母亲在春节前夕开始摆摊卖爆竹,我的学费都是靠母亲寒风里伫立12个小时赚来的。
毕业后,我想我不能待在家里等调令,执意要去打工。我通过同学关系,在市里找了个饭店的活,只给家里留个电话号码。那是1998年,电话还没有普及,我的父亲母亲根本就没见过电话呢!
元旦前夕的一个早晨,天刚朦朦亮,饭店里的公用电话就响了。领班喊我的名字,还说了句:“谁呀?这么早打电话?”
我接过话筒,心里像敲鼓,我还是第一次接电话呢!
“静啊!你妈跟你说话。”是父亲的声音。他们一定是起早赶着车,辗转找到一家公用话亭,拨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打通的这个号码。我一时哽咽,喊了声爸,电话那头是短暂的呼呼的风声。离家半年,想不到母亲竟病了!她说她要来市里看病,腿疼得不能走路了,顺便来看看我。
我说,妈你别来,我回去。
就这样,我结束了为期半年的打工生涯,回去陪母亲看病。医生说她是因冬季长年站立在外面,引起的疾病。我心想,有一半的原因是因我只身一人流落在外,让母亲过于忧患导致的。
那以后,我再也不动那远行的心了!
如今,生活渐渐好了,父母渐渐老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她们晚年幸福、安康!
愿天下所有父母,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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