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有位奇人，他说三十多年没有打雷了，我们听了哈哈大笑。
“分明是瞎说，刚刚我们还听见雷响呢。”那时，我们还小，大概八九岁。
“光打闪不打雷”，路军的爷爷说三十多年没有打雷了。
我们一群小伙伴听了哈哈大笑。这哈哈的笑声含有讽刺，或许又是嘲笑，至少在路军耳朵中如此。路军感觉抬不起头来，爷爷太给他丢人了。
那年，我们刚满八岁。才进入村小学，路军想跟我们做好朋友，放学后邀请我们到他家去玩。
九月，正是“秋老虎”耍威风的时候，一阵阵响雷过后，凉爽的秋风赶跑了“秋老虎”。
我们走到路军家门口，一手捏着鼻子，低着头扭向一侧，摆摆另一只手，一脸鄙夷地闪过门口。
路军家门口一侧是牛棚，迎风送来一阵阵恶臭。
牛棚很简易，两根木桩竖着，横绑上一根木棍，木棍上担一些竹竿，竹竿另一头搭着南屋瓦沿，上面再覆盖些乱草。
牛棚既不挡风也不能遮雨，只能给老黄牛遮挡毒日头。牛棚让路军家臭气熏天，一群苍蝇在老黄牛身边兴奋地追逐着。
路军的爷爷正在清理牛棚，牛粪、牛尿和着杂草，扞成堆再铲到粪坑里去。
路军的爷爷，60多岁的小老头，干干瘦瘦，佝偻着背，瘦削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稀疏且已灰白。看见路军带我们回家，冲我们笑了笑，“打闪了，要下雨”，嘴里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们没有人在意路军的爷爷说啥，冲进院子在树下“打宝”，用纸折叠的游戏。
路军爷爷清理完牛棚，一手拎着马扎，一手端着个茶缸，凑近我们。我们嫌弃他身上的味道，纷纷捏着鼻子，蹲在地上，身子往远处歪斜。
老头对我们的嫌弃不以为意，仍然冲着我们笑呵呵的，靠近坐下了。
路军见爷爷不识趣，很暴躁地走过去，抢过爷爷手中的茶缸，扔出远远的，“让你走远些，臭老头。”
爷爷大概不知道路军说些啥，两眼呆呆地看着孙子咕嘟嘟的小嘴，“不哭，不哭，扔了就扔了吧。”悻悻地直起身来，去捡茶缸。
再后来，我们去路军家玩的时候，老头总是有意识的躲我们远一些。
路军上二年级的时候，他爷爷“老了”。我们村不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人死了，不说“去世”，也忌讳说“死了”，都说“老了”。
我们一群跟着看热闹，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小孩子总是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我们跟在送葬队伍后面，专门逗路军玩。
然而，这次我们却被“司事客”（村里操持丧葬的年老长者）狠狠地批评了，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这是对英雄极不尊敬。
“英雄？极不尊敬？”我们瞪着眼继续瞅着“司事客”，听他说路爷爷的故事。
原来，路爷爷参加过孟良崮战役。在战场上，敌人的手榴弹在身边炸响，他及时卧倒，人虽没有受伤，耳朵却被震聋了。这也应该算是战斗英雄。
后来，路军的爷爷转业回了家，专心耕地种地，就像那头默默的老黄牛。
出殡那天，我们一直跟着送葬队伍，陪在路军旁边，陪着哭了，也流泪了……
（2020年5月19日 星期二 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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