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有些缘分已经开始,有些生活还在继续。
在接连几天的日子里,素衣又开发出几种新的小食品。
比如说小米酥,比如说爆米花。
其实,这里的人们在吃的方面,都是粗枝大叶的,从不讲究精致。素衣在茶馆里卖的这几种小吃,既实惠,有好吃,最主要是抗饿。
人们在忙碌之余,约上三五好友,来到这里,吃几块小米酥,五香豆,喝一壶米茶,聊一会儿天。不知不觉,邻里乡亲的感情更为亲厚。肚子嘛,也在种种闲聊中,基本半饱了。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件非常受欢迎的事。
二婶的心里呢,自然也是乐开了花。白捡了个闺女,不仅知疼知热的,还聪明能干。自从素衣来到店里,她们娘俩一天可赚不少钱。
每天早早起床干活。她在外面招呼客人,端茶倒水,素衣在后面厨房制作各种小吃。
母女两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她们之间像亲生母女一样,彼此关心,爱护。干起活来,也配合得非常默契,这小日子过得也是开开心心的。
“素衣姐,素衣姐,你在家么?”
“是七闺儿来了。娘,我出去看看。”
听到这软糯的童音,素衣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七闺儿,你不在家帮你爹抓药,又跑出来玩!”
素衣假装嗔怒道。
七闺儿是刘大夫的小女儿,今天十岁。这小丫头从小也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贝。从她五岁开始,每天在医馆里,刘大夫就教她认草药,识药理。疼爱归疼爱,但对她管教也是十分的严厉的。
可是她从小淘气,总是偷着往出跑。这些日子,素衣来了之后,她每天有空就往茶馆跑。她和爹娘说,要来和素衣姐姐学医,可每次来都是拽着素衣的手,不停地要尝素衣做的那些小食品。
素衣出来的时候,手里用纸包了一块刚做完的小米酥。
七闺儿看到了,兴高采烈地扑了上去。“素衣姐,你最好了,你做的小米酥也最好了。”
“哎,你慢点,小心,还烫着呢!”
没等素衣说完,七闺儿就把小米酥拿到手,马上张嘴就要吃。可新出锅的小米酥,拿在手里还得小心翼翼的呢,她往嘴里一放,立刻叫了起来。
“哇,太烫了,素衣姐,我吹吹,吹吹就凉了。”
素衣看着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来到街上一棵大榆树下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七闺儿,坐着慢慢吃吧。别着急,家里还有不少呢。”
七闺儿高高兴兴地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给素衣讲这里的家长里短。
比如说,她家医馆里,刘大夫的徒弟三宝今天打坏几只杯子呀;隔壁冯铁匠家里来了个凶巴巴的客人,打了一把大刀啦;前面衣铺里新进了漂亮的衣料啦;衣铺家里的老板娘最泼辣啦;镇子里最有钱的财主家是蒙古人,千万别去惹啦;那蒙古人的名字好奇怪,她记不住啦;等等。
素衣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这个小小孩子的心里,这些事就是天大的事了。
想想她的前世,在那家国内一流大医院里,每天接触的同事都是人中翘楚。每一个人,都是最会举一反三,察言观色的。自己硕士毕业后,在那里工作了几年,就像过了几十年一样,每天都在成长,每天都要用更亲切的笑脸,更完美的语言,和更精湛的业务水平,去做事。
像七闺儿这样,掏心掏肺的和她聊天,那是在很遥远的童年,才有的感觉。如今,这一切,都恍若隔世了。哦,不,不是恍若,而是真的已经,隔世了。
风飘飘,雨潇潇。
淅淅沥沥,雨打石桥。
要下雨了, 素衣拉着七闺儿往回走。
素衣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
在这里史书上黑暗的朝代,二婶、七闺儿、刘大夫、三宝、柱子,还有很多人,他们给她的温暖,使她在这里的这段人生,不至于过得太过于悲苦。
而且,她能在这元朝的北方,做一个宋人,她的生活,可以维持温饱。如果,像他们这样的汉人,生活在南方的话,那他们就是这个社会里最低的阶层,南人。如果是一个南人,那么无论你多么辛苦,多么勤劳,多么聪明,多么有智慧,始终被人歧视,欺压,始终抬不起头来。
就像她名义上的爹娘,马氏夫妇,看书信里的字迹,马家父亲应该是念过书,甚至,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他应该家里略有薄财,或者,曾经应该很富裕。可是,他们在南方仍然活的很艰难,仍然拖家带口,来北方投奔亲人,结果,落得一个客死他乡的结局。
素衣低头看着七闺儿欢乐的笑脸,心里的思绪几经起伏。
她知道,由于朝廷的腐败,这里马上将会陷入战乱,会有各种各样的农民起义。再过十几年,元朝就会被一个新的朝代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并且相对稳定的社会。
到那个时候,人们凭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可以获得较为舒适的生活。而且,最主要的,是不用再被歧视和压迫。
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社会文明程度和经济也得到高度的发展,人们的精神世界不会再继续贫瘠,而是变得丰富充实。这种精神世界的丰富果实,甚至,在后来的几百年里,仍然影响巨大。
无论如何,这一切,在此时此刻的素衣看来,还是很令人期待的。
她拉着七闺儿,说,“哎呀,好啦,不要再絮絮叨叨的啦,像个老太太似的。赶紧回去吧,要下雨拉,快去帮你爹他们往回收药。你也多用点心,好好学药理,可以的话,跟你爹学给人看病。”
“素衣姐,哪有女孩子家给人看病的?”
“女孩子给人看病咋啦?你别忘了,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女病人呢?女人有些病是不方便男大夫看的,所以呀,很多女病人因为看病的时候有忌讳,失去了治疗的良机,病情延误,白白地丢了性命呀。如果,有了女大夫,可以替她们诊病,那就是救了她们一命呀!”
素衣只能这样给她解释。
她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七闺儿好好学医,就是为了她能掌握一技之长,将来在这个艰难的社会,可以活得稍微从容些。
“好吧,我要学医,我要成为一名大国手,我要让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都成为大国手。”七闺儿开心地说。
七闺儿一语成谶。很多年以后,七闺儿想起了今天素衣的话,并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的女儿。再很多年以后,她的女儿也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的孙女,她的孙女被这些话深深触动,从那以后,这世上才有了当代的惟一一位女国医。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好啦,素衣姐,我听你的就是啦!还说我絮叨,我看你才是絮叨呢!”
姐妹两个谈完心,吃完小食品,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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