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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发写这篇文章的动机是来自最近看的一部电影。由美国导演迈克尔·林赛-霍格(Michael Lindsay-Hogg)用电影形式再创作的荒诞戏剧《等待戈多》(塞缪尔·贝克特)。看完之后瘫坐了很久陷入沉思:我刚刚看的是电影吗?
因为从广义上的电影概念来说, 它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手法”或“风格”。林赛-霍格只是用电影的语言忠实地再现了一部戏剧。我承认里面有一两处的运镜和剪辑很好地将表演的场和视觉元素解构得很到位,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说那的确是一部电影作品。我只感到它是一部了不起的戏剧作品,但我不敢说它是个了不起的电影。
《等待戈多》2001什么是电影?
电影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讲好故事”吗?
“故事”是什么?英文表达复杂多样:story, plot, episode, narration, diegesis, scenario…当我们普通观众在聊一部电影中的“故事”的时候,多数情况都是在聊plot(情节)、scenario(场景/情境)和story(故事),一些观众也可能会更深入地聊到一些技术层面的东西。
【Diegesis】 Diegesis is a style of fiction storytelling that presents an interior view of a world and is:In diegesis the narrator tells the story. The narrator presents the actions (and sometimes thoughts) of the characters to the readers or audience. (Wikipedia)
叙事是一种虚构的故事的讲述风格,它呈现了一个世界的内部观点:在叙事中,叙述者讲述故事。叙述者将角色的动作(有时是想法)呈现给读者或观众。(维基百科)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拓展延伸柏拉图的mimesis(模仿)和diegesis(叙事)二分说。笔者并非研究叙事学的专家,这里仅做参考。Diegesis在广义的电影概念中可以理解为:发生于故事中,能被故事人物感知到的(元素)。
观看戏剧时,观众和演员有一个共识,“你将看到的东西是虚构的。你是安全的。”是用一种虚构的形式表达一种真实的情感。在看电影时,观众也有同样的心理需求,即获得“真实感”和“满足感”。
“是洞察一切的优越感,使观众处于一种兴奋状态和满足状态。”
——注意力的持续 《戏剧审美心理学》余秋雨
一个“好的故事”通常能够满足这些观看的基本诉求。而一般情况下,对于表达抽象晦涩或者单纯构建手法凌乱的作品会被大多数观众拒之门外。拒绝自己不明白的东西,这是人类的本能。
但——电影真的只是为了“(像戏剧那样)讲故事”吗?
(一)
我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是“电影是戏剧的儿子。”这句简单的话传达了两个信息:(1)电影作为新兴的艺术形式,其本质是一种戏剧的延伸。两者有相似之处, 但又有着明显的主从关系。(2)没有戏剧就不会有电影。
总之就是听起来电影尚处在弱势的样子,更极端的说法甚至有“电影已死。”
对于这两种说法,我都本能地持怀疑态度。
首先,对于“电影儿子”说,我的怀疑来自这句话的潜在前提——你确定它们真的是一家人吗,就因为长得像?就算是基因突变, 在进化之后, 难道就还能混为一谈吗?俄罗斯电影人安德烈·塔科夫斯基在《雕刻时光》中他曾提到, 我们需要尽快为两者做出区分,混为一谈是对新媒介的不公。这在我的上一篇文章《浅谈文学和电影的关系》中简要讨论过。我认为这话不是说电影完全就应该叛逆地走另一种路线, 只是明确自身的不同才是走向独立自主的关键。我个人不反对电影模仿戏剧的路子,但完全地模仿真的是可取的吗?戏剧和电影处理的对象都是人的经验世界,这之间意识形态、社会问题、人性等等一定是绕不开的。在表达逻辑上有相似处是可理解的,而这当然也容易造成两者的混淆。
随着慢慢累积的阅片和对电影理论的学习,我也产生了这样的疑惑。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忍受好莱坞式的经典叙事。通常故事的走向几乎就完全摆在了人物的设计中,很多时候看到一半会失去对故事的兴趣,并且由于总是踩中推测的点会让我明确意识到故事的虚构性,也就更别说投入“真实的感情”了。在我看来, 这类电影更像是在模仿戏剧中的生活,而不是生活本身。里面暗含着创作者的自我陶醉,和对电影“真实感”的曲解。戏剧的法子在戏剧中可以达到“戏剧的真实”——莎士比亚的戏剧在舞台上是成立的,但如果隔着屏幕它就变成了一种伪经验,那种“真实感”就会削弱很多。因此通常对一部电影对戏剧的再创作必须是从头至尾的,完全“电影化”的。
同样是对“真实感”的追求,电影的虚构成分往往不像戏剧那样纯粹,它通常在暧昧的边缘。例如纪录片,就是在现实中寻找一种“真实”的逻辑。其中的结构和画面无论再怎么不经改动,它也不是“真实”的,因为画幅之外的东西它不可能囊括在内,观众的证据就只有看到的一切。纪录片中的戏剧感我认为其实本来是不存在的,它是靠创作者的再组织才产生的东西。因此,可以说电影和戏剧都具有戏剧感,但两者构建的过程或许应该是相反的。
(二)
“电影已死”说。
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苦恼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对难以判断的东西下结论。这句话在我听起来就像是在宣称“你知道吗?我什么都知道哦。”是一样的。我实在觉得对于一个历史短浅的小伙子,擅自下定论是独属于人类的傲慢。
我认为电影有一种戏剧没有的特点,那是“电影的自明”。通俗些说,电影是直接使用画面逻辑的体裁。戏剧逻辑只是为了让它更好得和观众沟通的辅佐。举个例子,比如法国新浪潮导演让-吕克·戈达尔的作品《狂人皮埃罗》(1965),它有自明的意识,并以戏剧为佐料。另一部作品《影像之书》(2018)就对电影的自明做出了很好的诠释。同样还有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的《24帧》(2017)也表达了同样的观念。
电影有电影的真实,它不应该完全从属于戏剧。电影死没死我是不知道,只是它目前混沌状态有待我们重新整理。
写这些的意思不是说讲故事的电影就是垃圾,只是电影 和 戏剧,这株两生花实在是令人费解但又让人充满探索欲。
什么是电影?
究竟是该纵向“溯源”还是应该横向评价,这看起来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但它说不定能展开电影体裁的新篇章。
参考电影
《等待戈多》(2001),导演:美 / 迈克尔·林赛-霍格
《狂人皮埃罗》(1965),导演:法 / 让-吕克·戈达尔
《影像之书》(2018),导演:法 / 让-吕克·戈达尔
《24帧》(2017),导演:伊 / 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书目延伸
《戏剧审美心理学》余秋雨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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