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滟
大雁翁哎大雁翁,长脚长手掠过东。上红薯地挖薯吃,下大海边挖沙虫。 挖给谁?挖给公。公打一枪翻咕咚……
平缓古朴的音调,配以电吉他铿锵的伴奏,这首千年前的“哥隆”村话童谣,我先生录了个短短的音像视频,放在家族微信群中。
除了他这一辈的人,年轻的一辈,没有人会唱这首歌,也没几个人听过这首歌。
就像“哥隆”话一样,会说的人越来越少。
真正意义上的“哥隆”人是否也在减少。在遥远的宋代,他们就从中原迁居到岛上感恩平原和昌化江一带,千百年来安居在海岛南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哥隆”的意思就是“大哥”,“哥隆”人见到年长男性都尊称大哥,而“哥隆话”发音就是宋代古官话。哥隆族群,是一个以汉族为主、多民族相融的共同体,有迁徙而来的先民,有被贬的官员,有失意的商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文化习俗,但到岛上之后,就相互影响、相互包容、相互渗透,最后演变了有自己独立语系的“哥隆人”。海南第一进士符确,就是“哥隆”人先民的杰出代表。
在没有他人打扰的生活中,在一千多年漫长岁月后,“哥隆”人说着千百年前的语言,过着安稳平缓的日子。但如今,他们的乡土仍在,乡音却逐渐在遗失。30多万“哥隆”人,族群开始散居,有些甚至到了国外,年轻的一代,会说“哥隆”话的越来越少。就是留在故土生活的后代,由于面子的关系、沟通的需要,大都不愿意讲、甚至不会讲“哥隆”话,会唱这种“哥隆”话村歌童谣的,更是越加少之。
先生说,他总担心,有一天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哥隆”话和“哥隆”文化真的会失传。
在海南,这座与大陆隔海相望的岛屿,乡情浓厚,家族的纽带紧密,岛民大都很淳朴,有很多封存得很好的乡俗、传统,但很多东西仍不可避免的在丢失、在远去。
“哥隆”人所在的东方市,在离市区所在地八所镇西北不足10公里的新街镇,有一个在明末清初就开始繁华的墟市,叫新街。走在新街,犹如穿越一个恒古久远的时空。一幢幢具有南洋建筑风格的骑楼,沿着一条斑驳的水泥路依次并排矗立着,好像是这个墟市的最后守望者。骑楼的墙体已经脱落,时而可见一些不知名的草长在这些骑楼的窗台,增添些许生命之绿。
大多数的骑楼现在都没人住了,骑楼上的窗也是紧闭着的。街市上很少看见年轻人,偶尔可见有几家骑楼的一楼还一直有卖小百货,均是一些老妪带着小孩,她们边玩耍边作营生。看见有人走过来要买东西了,才满脸笑容地向你打招呼。落日斜阳打在她们脸上,老人黝黑慈祥的面容与骑楼的姿态融为一体,相辉映成一道还算暖热的风景。
新街墟市的兴起,跟它毗邻北部湾并利用盐水制盐有关。清咸丰四年(即公元1854年),外地盐商开始涌入新街兴建盐田。盐业产业的兴起带动服务业迅猛发展,自清光绪十四年(即公元1888年)开始,先后有人从各地搬迁到此开设店铺,服务盐业,并逐渐形成一条长约100米、宽5米的聚居着数十户人家的新兴街市,人们习惯称之为“新街”。
现代盐业的发展,让新街渐渐老去,成为了过去的故事。
墩头村与新街墟市紧挨着,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渔村。墩头村内也随处可见骑楼。墩头最为出名的,不是它的骑楼,也不是它连绵细软的沙滩,而是一种当地出名的小吃——虾饼。虾饼是用米粉加一些切碎的葱调制成糊状,用一个特制的勺盛满,配一只新鲜的虾,再放进滚烫的油锅炸一两分钟即可。吃虾饼时候,还要蘸点用醋、酱油等调制成的蘸水,味道更加独特。
在一个太阳稍为减弱的午后,我巧遇了虾饼。古老巨大的榕树下,老人家在碳炉架上油锅,设了一个简单的摊档,周围围了一圈馋嘴的大人小孩。虾和米混合的香味很诱人,我停了下来。
第一次在墩头吃虾饼,居然一口气连吃十几个。炸虾饼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一般是进入冬天后才有,但春节很多炸虾饼的人家都要关门过年。因此,这种味道,对外乡人来说,可遇不可求。
同样因盐业兴起而得名的,还有与新街墟市一河之隔的北黎古村落。北黎,原名长兴,始建于汉朝,居民为俚人(即今黎族人)。唐、宋后,由于俚和黎同音,俚逐渐演化为黎,长兴村也更名为北黎村。
北黎,在东方的近现代史上扮演过重要历史角色。民国五年(1916年),国民党感恩县府迁到北黎村,1946年,国民党感恩县府在北黎创办感恩中学。北黎成为当时东方市的中心。1939年7月8日,日军入侵海南东方,在北黎设立司令部。1950年5月海南解放,国民党感恩县府和昌江县府被废除,昌感县人民政府在北黎设立。1957年,昌感县政府从北黎迁到新街,再后来,新街成为东方的一个镇,而北黎则划入新街镇的辖区,曾经车马喧嚣长达1个多世纪的北黎村开始走向没落。
曾经风光无限的北黎村,骑楼约有数十座之多,整齐排列,见证着历史。由于年久荒废失修,这些多建于20世纪二十、三十年代的骑楼都成危楼了。走进北黎村,往日的辉煌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唯有这些骑楼以及骑楼里的沧桑往事,犹如一个个历史的厚重印记,飘荡在村前那条北黎河的霞光中。
还有,在东方山区聚居的最后一个黎族古村落白查村。这些曾经热闹、美丽的乡村,留下了印记,放走了故人,最后只独自站在岁月长河中。
如今,行走在热闹非凡的东方八所市区宽阔马路上的,有曾奔跑在乡间小路上乡村人的后代,也有近二三十年来的新移民,还有观光的旅客。他们的热闹,与岛屿的对岸,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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