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有点辩证法的味道,听起来就是“也好,也不好”,类似于“既要,又要”。
这篇文章是吾友夏祥林引出来的。
前几天,祥林的夫人桃之夭夭,笔名夭桃那位,邀约了几家人到北河上游野炊。吃没有吃过啥名堂,开心得不得了。一向懒散的祥林文思泉涌,赶紧写了一篇散文《炊事搬到北河边》,妇唱夫随,各种显摆。
炊事,无非庖厨之事。窃以为把厨房搬到北河边更好,旷野外,流水旁,大餐厅,大厨房,这样的野才宏大,才张扬。我通常不喜欢宏大叙事,但这个不同,野都野了,何不狂?开席之前,敲击锅碗瓢盆,大声吆喝,声震四野,那感觉,啧啧。
论野,朋友之中要数黄敬光。敬光稍微多两天不上山,便爬起放倒、心头痒肺痒,一说上山就两眼放光。龚家山,云顶山,四方山,随便哪座山,只要是山、山上有树就行。一路之上,手不停、脚不住,东指西指,树是什么树,花是什么花,如数家珍。有回在树上摘枇杷,给他拍照时忽然担心起来:这家伙,该不会逆向进化成类人猿吧?
按著名作家阿城的说法,人类毕竟从动物进化而来,身上还潜伏着两种动物——爬行动物和脊椎动物的本能,总之野性未泯。那么,回归自然便如回到娘胎,也可以说是回到树上,吃野果,荡秋千,追逐,上窜下跳,吱哇乱叫,充分释放压抑已久的野性。
野,甲骨文的写法是“林”字中间一个“土”,土代表山,合起来就是山林。未经驯化的动物都来自山林,都野,兽为野兽,鸡为野鸡,鸭为野鸭。用今人的眼光看,那时的人就是野人。与野相对的是家,家禽家畜,鸡鸭鹅兔、猪羊牛马等等。至于人,说句笑话,是通过自我驯养去掉野性的。
去掉野性的人称为文明人。随着人类的进化,动物性日益被规矩、被等级压制,除非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人类才会释放出暴力,才会像野兽一样杀戮。然而无论怎样压抑,本能的野性都不可能消除,有时候仅仅是多喝了二两,立即豪情万丈,变成了另一个人。
人们需要正常的释放,需要回归山林,于是便有了简便易行的野炊和野营。
再看北河边祥林夭桃一伙,过家家,扮野人耳。
除了动物,未经人工培养的还有植物,各种野菜,野草,而且大都可入药。中药这东西,论药性,肯定越野越好。大面积种植的中药,药效极差,医生已经拿捏不好剂量了。
植物繁衍后代的办法是开花,非人工种植的是野花。野花又引申为女人,于是有了“家花不如野花香”的惋惜,以及“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告诫。随敬光和祥林进山,偶尔也采野花,黄色的居多,但绝非引申意义那种。
这些年日子好 了,油水足了,也越来越喜欢“野”了。如野味,一度大受欢迎。曾与单位一把手到省城送礼,送的就是野鸡。也不是很野,家养的那种。体型小,彩羽、长尾,看上去非常养眼。它们生活在果园里,享受家鸡的伙食标准,果树上方和果园四周用大网围着,其飞行高度最高可达三米。
送礼没白跑,我也得了一只。清炖。鸡肉耐嚼,宜喝汤,似乎比家鸡鲜美。
为了让家鸡“野”起来,农户大量采用这种散养方法,竹林,桑园或别的什么林均可,鸡还是那种鸡,饲料还是那些饲料,也许偶尔能找到一只虫子加餐,重要的是居住环境一变,就成了类似野鸡的“跑山鸡”,身价立即看涨。这个跟做饭一样,在家里叫下厨,去北河边就是野炊。同样是干活,但后者各种快乐,情绪价值暴满。
关于野的话题,还可以写一万字,不打算啰嗦。
有必要简单说一下另一层意思。
野的另一个引申意义也跟“家”相对,多指与家无关,与己无关的人和事,再就是不合情理,不合规范,如野路子,野鸡大学,野女人。野女人当然不是说女人不正规、不男不女,而是“第三者”的意思。同理,男性第三者就是野男人了。野鸡大学自然不是办在果园里的“跑山鸡大学”,而是那种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花钱就能买到文凭的大学。有小道消息称,复旦大学某张姓教授便是瑞士跑山鸡出身,啥牛都敢吹,路子很野。
最有趣的是四川人的一个比喻:“吃家饭,屙野屎”。
“吃家饭,屙野屎”,这个说法源于肥料比较紧缺的时代。那时农民种地,全靠农家肥。农村娃上学,屎尿胀了,怎么也得憋到放学,得拉到自家地里或粪坑里(此事可向吾友祥林求证)。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中期,常见农民进城收粪水,二角钱一桶,满大街吆喝。这个不用求证,我哥和我当知青时都干过。了解了那段历史,才知道这个比喻有多么生动。那可是花钱买的便便呀,怎么可以乱屙。
如今用化肥,讽刺管闲事也与时俱进,换了说法叫“吃家饭,管野事”。
何谓野事?
其一,你自己都没地方打工,却在操心某洲兄弟失业。
其二,你老公三顿饭没着落,却在担心隔壁老王营养不良。
其三,自己吃不饱,砸隔壁老王的锅。
野餐是好的。
管野事就不好了。
所以,野好,野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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