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太阳在头顶显露,我们没有耽误太久,但谁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在看似毫无规律不断重复的场景面前,我跟随她的步伐时而左拐时而右弯,此时上坡彼时下坡,依然是那么轻车熟路,不同的是我们都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并且一路无语。
四肢机械似的运动着,视野小得只要能看到前人背影即可,这些都无需大脑参与,它在忙于其他事务。“失踪的母亲”、“神秘的呼唤声”,我想了诺娃与杰克,想起了那晚诺娃公开的秘密,我想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伊莉亚很可能并不知道她母亲所拥有的真正身份,而这一切显然诺娃也是守口如瓶。那晚在密道中的种种又在我脑海闪现,那枚金色的胸针发出耀眼的光芒,转眼间就被鲜红的液体淹没,或许伊莉亚也见过它,甚至还把玩过它。尽管人生在世不能用简单的好与坏来界定,但此时我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在那浓雾中,我的一点“小手段”就博取了少女的同情心,少女如同掉入陷阱的兔子一般挣扎着却又不由自主地将秘密全盘托出。不,她还不如一只兔子,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陷阱,甚至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套就那样下好了,就入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呵呵,亨利,你真是个天生的间谍,可惜那些抽着雪茄挥金如土的猪只给了你一个望远镜当个侦察兵,不,你应该谢谢那些“猪”,谢谢他们没让你去送死。
当少女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时,太阳已经如同鲜血般通红。伊莉亚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道:“就快到了!”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也出现在我的心中。远处一缕缕飘袅的青烟不正是前来迎接游子归家的领路人吗,希望这一切也被薇薇安看在眼里,希望她已经“回家了”。
被炊烟所激励的伊莉亚像是再次上了发条一般加速前行,甚至开始一路小跑起来,尽管有些疲惫,但我也不能在体力上输给她,于是两人便开始你追我赶,好似两个不知疲倦的淘气的小孩,又像是被紧紧追赶的逃难者,总之一点也没有所谓“近乡情更怯”之感。
其实如果我们永远只是在路上,那么也许就可以带着微笑和汗水进入天堂,但是我们都太急了,急于赶赴终点,如同在浓烟中求生的人们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芒便不顾一切地扑去,殊不知那是通往地狱的烈焰。
逐渐浓烈的气味已经预示了一切,当熏黑的树干出现在眼前时,我们已来不及停下脚步,也来不及用理性来镇压席卷而来的恐惧。我以为我会很镇定,在经过炮火洗礼后的我应该对残垣断瓦司空见惯,对破碎的身躯和散落的四肢麻木无感,我想原本也应该如此,然而当这一切被火焰融化,在刺鼻的青烟下再次凝结成黑色时,一种久违的酸液在腹腔翻滚的感觉再次出现。咳嗽了几声后,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理智的回归速度以及身体的适应能力比战前还是有长足的进步。我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着试着喘口气,可出现在余光中的身影顿时使我明白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目睹了这一切!
对于人类来说,或许除了死亡以外没有比目睹同类尸体更为恐怖的事了,更何况还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如果说在那场战斗中还有什么比杰克的牺牲更让我刻苦铭心的记忆,那一定是第一次的出征。当周围只剩下火光,耳朵里像是有一个蜂鸣器在不断回响时,那原先的兴奋感而脆弱的民族荣誉感瞬间土崩瓦解,身体颤抖着不受控制。然后一个人倒在了你怀里,你被惊醒了,你认出了他,那个连队里的吹牛大王、开心果,你本能地将手按在那不断一处红色液体的窟窿上,直到那瘪下去的胸膛不再鼓起来,一个未来的将军、议员、石油大亨就这么没了,等你将一双血手从尸体上拿开时才会发现他的腿也已不翼而飞了。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兴许这不过是一场梦,可等到用餐时你还是吐了,接着便是在黑夜中一次一次地见到他,而他并不会因为你延长了了他几秒钟的生命而在梦中感谢你。
正因为如此,在我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时,我就应该做好准备,然后果断的蒙住她的双眼,捂住她的鼻子,将眼前的一切与之隔绝。可是已经晚了,当这一切哪怕有一丝一毫暴露在伊莉亚的面前,那么一切的挽救都以于事无补,这画面会深深的镌刻在她的脑海,然后一遍遍地、随时随地地进入她的梦乡;那种恐惧会深入她的骨髓,黑色会成为她的忌讳,火焰则是她的梦魇。如果这是她无法承受之重,那么她的心也许就此死亡;倘若她足够坚强,那么我将难以想象她将要忍受的痛苦。我简直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可我还是要做些什么,我尝试着去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少女没有应答。而几乎就在同时,一个身影从我身旁飞奔了出去,我仿佛听见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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