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王跟娃

王东海

我刚回到村，就听说跟娃叔不在了。其实，人年纪大了，说走就走，也是常有的事。

以前也常听村人议论，谁谁谁昨天或者前天还在村巷里和他打招呼说话，才一天半晌就阴阳两隔，再不相见了。盖棺论定，跟娃这个人的死还是引起了人们不小的议论。

王跟娃五岁上生了一场病，高烧持续多天不退，等烧退了，原来聪明活泼的一个娃就变得傻不愣憕。

这可能也与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和医疗卫生条件有关。几乎每个村都有那么一两个两三个因病致残或者致傻的病例。那时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多数家庭尚未解决温饱，更谈不上小康。

孩子生了病，不像现在赶紧往儿童医院抱，而是在家用土方子发汗治疗 ，不管啥季节，只要是发烧 ，就用被子捂着让其出汗 ，到了实在不行了，才到医疗站去要点四环素或者土霉素加退烧药给服用，几乎很少去医院。

幸运的是王跟娃落下的傻并不十分严重，严重地是他的愣，综合起来看是三分傻七分愣，而他的愣在方圆那是出了名的，人送外号二愣子。

兴修水库的时候，他被分到了爆破组。几间房大的石头在秦岭北麓峪口比比皆是，必须先用雷管炸药将其炸成小块才有法搬运。

等嗡嗡响着的风钻打好一排排洞眼，塞进安着几十米长短不一导火索的炸药雷管，工地上所有的人就迅速撤离到二百米以外的安全距离等待爆破。

王跟娃和另外三个人负责点火，点完火也尽快撤离到指定的安全地点。

一根烟的功夫不到，峪道间就传来连续不断的地动山摇的轰隆声。有一次，三十个炮眼，只听到了二十八响，像这种情况，必须要等过了一个小时才可以去查看，排除没有响的哑炮，工地才可以复工。

待在掩体后边的王跟娃一摸裤兜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下马等不急了，谎称憋不住了要上厕所，就出了掩体，直奔烟尘迷漫的爆破区。

等三人发现，追已来不及了，就一起大声喊叫，让他赶紧回来。就在这时，远处先后传来两声沉闷的爆破声，跟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到了跟前，以为他被炸死了，结果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除了一身灰石粉尘外 ，毫发无损地活着呢。人们问他，为啥不听指挥？他说刚才点最后一根眼子后，把打火机忘到那了。

又有一年，他的大侄子和人打架，把对方的额头打了个大口子，对方不依不饶报了警 ，警察来村调查。

他侄子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警察在翘进门槛时，跟娃从旁边突然冒出来，一砖头拍在其中一个警察的后脑勺上，把人家打得当场晕倒在地。

跟娃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问他，你为啥要袭警？他闷了半天回答，你要抓俺侄子去坐牢，我不打你把你抬着！警察又好气又好笑，对方报了警，我们只是去例行调查，谁说要抓你侄子去坐牢了！跟娃嘿嘿嘿傻笑着说，那你不早说，早知道不用坐牢，谁还拿砖拍你！

做完笔录，摁过手印后，警察告诫他，你的行为已构成违法，按治安管理条例得把你送去拘留。他听了并没有啥反应，只是傻问，那拘留给管饭不？警察没好气地说，管！他一下又高兴地嘿嘿嘿傻笑，管饭就好，我早些不爱做饭，能不能多拘留些天？警察差点被他气晕了，心说，这真是个二愣子！于是恼怒地一拍桌子吼道，不能！

后来成了家，有了两个小孩，真正成了上有老下有小，负担也随之更重了。由于有一身的蛮劲，重体力活儿全不在话下，就有人把他介绍到了一个建筑公司干起和灰的活儿。

才到公司没有几天的一个傍晚，工地刚刚放工。忽然，一道闪电，咔嚓一个响雷，闷热的天地间顿时暴雨如注，工友们争先恐后地跑开去避雨。跟娃在大雨中扛起搅拌机旁剩下的两袋水泥正准备往楼檐下跑，一辆小车打着双闪开进了工地。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公司的一把手刘总，跟娃没见过他，自然也不认识他。刘总边往跟前走，边大声地问，你是谁呀？这么大的雨你在这儿弄啥呢？跟娃迈着沉重的步子边朝楼檐那跑边回答 ，我是新来和灰的跟娃，我把剩下的这两袋灰挪到避雨处。

第二天上午，公司破例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刘总在会上大声宣布，和灰的王跟娃从即日起享受公司中层工资待遇，休假上比中层多休一天，享受和高层一样的双休！

会场里顿时哗然，嘀咕声一片，这也太偏心了吧！不就是两袋水泥吗！值不值得给这么高的待遇！这二愣子也太牛皮了，咱们干了这么多年中层，谁也没有双休过 ，这小子才来几天又是高薪又是双休，这人弄不好可能是刘总的啥亲戚！刘总是俺堂哥，我还能不知道 ，他家的亲戚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等大家议论地差不多了，刘总才打着手势让大家静一静，会场又安静了下来。刘总扫一眼会场的所有人情绪激昂的说，大家说得对，两袋水泥是值不了几个钱！即就是十袋一吨水泥对于咱们这么大的公司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不值得小题大做。大家现在都把耳朵撕长给我听好了，我要说的是，那两袋水泥的确不值啥钱，但二愣子王跟娃的那一副心肠是你化再多的钱也难以买到的！

天堂有路只为好人留，愿跟娃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