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尤冷月濡梦·第2回》
为冤案足见女侠心
涉患难方知真情意
话说,那人闻言一面站起,一面悠悠道:“在下大病初愈,让姑娘见笑了。”董青莲忙道:“哪里,个下大病初愈,便可一举击败五虎门五大弟子,丐帮三位七袋弟子,武功之高,实令在下心悦诚服。”她顿了顿,续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还望赐告。”
此时,两人一面交谈一面上山。那人惨然一笑,缓缓道:“不瞒姑娘说,在下重伤出愈,可惜自家身世大多已经忘记了。!”董青莲闻言大惊,道:“阁下重伤出愈!”心下暗害,天底下还有人能把此人打得重伤?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此人每每说话总是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就好像刚学会说话一般。董青莲只以为他失忆之故,又听那人苦笑道:“月前在下醒来,身在一个山岗上,旁边十余具尸体,有受外商毙命,也有受内伤致死者。至于在下自身伤痕累累,经月余调养,重伤虽愈,但自家身世多已记不得了。”顿了顿续道:“后来下山就看到曾姑娘在林外被她的师姊妹围攻,当时要出手时在有点力不从心;幸亏她的师姊妹念在同门之情,又似因曾姑娘有莫大委屈,故那几位终究放了她。”董青莲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下寻思:“原来如此。”
又听那人道:“再下本想问曾姑娘是否知晓再下的来历,因为死在再下身边的尸体中只有一个女子是没兵刃外,其余人众均身带兵刃。故此在下想曾姑娘也是江湖中人,或许能知道一点有关在下的事情。但终羞于启齿,又兼男女有别。总觉不妥。故一路尾随曾姑娘到市镇上,说来惭愧,如此冒昧尾随一位不相识的姑娘,实是不该,但又实在无他良策。”
董青莲笑道:“若幻旁人也会如阁下一般无异,阁下不必心感自责。”心下也寻思:“此人是谁,还没听说过江湖中有如此一号人物啊。回去定要问问师傅,天下的成名人物,他老人家无不知晓,一定能告诉我的。”
那人笑道:“多谢董姑娘体谅。”续道:“到了市镇后,曾姑娘遇上两位,三位所杀之人的装束与再下身旁的尸体的装束赫然相同。”
董青莲惊道:“是倭寇!”那人点头道:“对,再下听见你们都是如此称呼他们的。”董青莲不禁油然起敬,道:“阁下能以一人之力,力毙十余个倭寇,实在让在下敬佩不已。”
那人只是微一苦笑,续道:“后来董姑娘被多人围攻,那三人的右眼也是在下弹石子打瞎的。”董青莲忙盈盈拜倒,口里道:“原来是阁下仗义相助,在下至今方知,实是感激不尽。”那人长袖轻拂,董青莲只觉一股大力把她托起。只听他道:“姑娘言重了。”
不觉天色已晚,两人来到一个山洞前,那无名氏对董青莲道:“姑娘在此少待。”董青莲尚未作答。那无名氏早已不知去向,董青莲心下不禁骇然。功夫不大,那无名氏手里拎着两只野兔回来。董青莲将两只野兔宰了,清洗干净;那无名氏点起一堆篝火,他们把野兔放在火上烤熟了。两人坐在篝火旁,边吃兔子肉边谈话。
只听得无名氏问道:“董姑娘为何单身下江南?再下看江南不大太平啊。”董青莲不由叹道:“唉,只为了一件冤案。”于是她道出了当时一件骇人听闻的冤狱!
原来在十年前,正当嘉靖年间,其时河套被蒙古俺答占领,当朝兵部侍郎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曾铣便上书嘉靖要求率兵收复河套。开始嘉靖下诏褒奖曾铣,这本是好事。群臣见嘉靖对曾铣大感赞许,于是群臣都众口一词的支持收复河套。没想到嘉靖忽又出手诏谕道:
“今逐套贼,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其大意是:
“如今要收复河套,出师果真有名?粮草果真充足?一定能胜利?曾铣一人何足道哉,若是让生灵涂炭,那又该如何?”
当初,曾铣上书要求收复河套,内阁首辅夏言极力支持,看到嘉靖的手谕后,不禁大惊,只好请嘉靖自己裁断。嘉靖下令刊发手诏,普遍发给参加讨论的诸臣。
其时严嵩正与夏言有仇隙,欲借此来搞垮夏言,于是极力言说河套一定不能收复。暗中诋毁夏言,故意引罪请求罢职,以便激怒嘉靖。
不久又当众攻击夏言,严嵩道:“向来拟旨褒奖曾铣,我事先都没有听说。”兵部尚书王以旗会集廷臣复奏,于是全部与以前所言相反,均言河套不能收复。
嘉靖于是派人逮捕曾铣,调出王以旗代替曾铣的职务;责怪科道官员不对朝廷言明事实,一律在朝廷中拷打,停发薪俸四月。其时嘉靖虽然恼恨曾铣,但却无杀他之意。而严嵩要害死夏言,不惜勾结当时另一位大臣咸宁侯仇鸾,而其时仇鸾正在狱中。
原来仇鸾镇守甘肃时,因阻挠边事遭曾铣弹劾,被逮捕问罪。严嵩过去就与仇鸾关系不错。这次要搞垮夏言,仇鸾更成了严嵩手里一颗厉害的棋子。
严嵩获知曾铣的好友苏纲,是夏言继妻的父亲,苏纲与曾铣、夏言曾经往来通话,于是代替仇鸾狱中草就奏章,上承给嘉靖诬告曾铣掩败不奏,克扣军饷上万,并派儿子曾淳跟着他的亲信苏纲贿赂当权者。此类话绝无佐证验检,但嘉靖深信不疑,立即将曾淳、苏纲下诏狱。
待曾铣押到,法司将他犯的罪比拟边帅失陷城寨所犯的罪状。嘉靖依照法律正条,将曾铣以交结近侍的条律斩首,妻子流放二千里,当日执行刑法。曾铣死后,夏言也受累坐罪被斩,而仇鸾不仅被释放出狱,还官复原位。
至此之后,严嵩权倾朝野,朝臣无不为之侧目,一些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如罗龙文、鄢懋卿、赵文华之流更是成为严嵩的党与。连一些忠心为国的大臣,也为了一展雄图拜入了严嵩门下,如胡宗宪等人。
曾铣死后,严嵩更是斩草除根,连带曾铣的儿子曾淳也被严党的人在狱中毒死。曾铣还有一个女儿便是曾小玉,此女幼小之时便拜入了峨嵋派掌门宁青师太门下。其时曾小玉年纪尚小,待她艺成下山,便即寻母。怎奈曾母不堪远途劳累,又兼心伤家破人亡之恨,加之水土不服,当真是内忧外劳,不觉便一病不起,见小玉后,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曾小玉埋葬了曾母,在墓前痛哭多时,立夏重誓,誓杀严贼,为曾家报仇雪恨。此事很快便被锦衣卫的人探知,严嵩便求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派人南下,追杀曾小玉以剪除后患。陆炳便派了两个锦衣卫南下追捕曾小玉。
董青莲获知此讯,心怜曾铣无罪受戮,还遭灭门惨祸。于是她女扮男装,孤身南下,直欲赶在两锦衣卫之前通知曾小玉,让她早做准备。无奈曾小玉执意要随她进京,无论董青莲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
无名氏听罢,问道:“那夜我见两位在店房内窃窃私语,莫非正为此事?”董青莲道:“正是,”
心下寻思:当时我查看了房外房顶,确信无人偷听,水彪早已睡熟了。怎奈也没发现这人在旁偷听,实在是无能之至。也好在并非歹人,否则真不知如何收场了。她续道:“我跟她说明厉害,无奈曾姑娘说,严府要抓她,纵使她逃到天边也逃不出锦衣卫的追踪。我说那姑娘也该改装一下,也好躲避锦衣卫的追踪啊。她说,锦衣卫遍布天下,改装也是无甚用处。我虽然其言,无奈心中总是惴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走一步建议不了。”
无名氏道:“听姑娘说来,曾姑娘所恨者是严嵩了?”董青莲道:“正是如此。”
无名氏思索良久,徐徐道:“严嵩虽是进谗之人,然杀曾铣者实乃当今皇上。”董青莲一凛,没想到无名氏竟出此言。她道:“那按大侠该当如何?”
心下不觉砰砰而跳。无名氏徐徐道:“严嵩乃主谋之人,当杀,皇上屈杀忠良,乃不查之罪,也乃帮凶,按理也当杀。”
董青莲已然隐约料到三分,但闻无名氏坦然说来,心下仍不觉吓得砰砰乱跳,花容失色,半晌无语。良久方道:“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便是如此,又怎能定君之罪,更不可弑君啊。”
无名氏慨然道:“为君者,实以身系天下,以社稷为己任。这等只图一己安乐,而不顾黎民苍生之苦者,实属昏君,忠他何益?”董青莲一时语塞,心下虽觉此人之言颇为有理,然总感太过离经叛道,实令她不敢多想。两人一时无话,蓦然良久。无名氏方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转身出洞,抱了一捆枯草入洞,扑到地上,对董青莲道:“请姑娘安歇。”
暮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那无名氏也不待董青莲言语,又转身出洞了。董青莲忙问:“这么晚了,大侠还要去哪儿?”
无名氏头也不回,道:“再下在洞外的树上过夜便可,也正好给姑娘首页。”董青莲笑道:“这如何客当,我辈同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拘泥于小节?”
那无名氏沉吟片刻,方道:“那也好,再下就在洞口歇吧。”于是,他又抱了一捆枯草进洞,就在洞口的地上铺开,便自行睡下了。董青莲无意中一瞥眼,蓦地觉得无名氏腰间的弯刀与普通弯刀有异,便道:“大侠的刀可否借我一观?”那无名氏慢慢解下弯刀,双手捧了过来,董青莲接过弯刀只觉入手颇沉,她反手抽出弯刀,呛的一声,霎时间洞内白光流动不定,寒气迫人眉睫。森冷的刀光中,只见刀身宛如一弯冷月。董青莲不由得脱口而呼:“好刀!”
但闻无名氏道:“这把刀有个名目叫‘冷月’。”董青莲忽地似有所悟,道:“大侠,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无名氏道:“董姑娘若不嫌弃,叫再下大哥好了,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听得颇不顺耳。有何指教,但说无妨。”董青莲窃窃道:“我不敢。”
无名氏笑道:“有何不敢,你叫一声看。”董青莲低低的唤了一声:“大哥。”无名氏道:“这就对了,姑娘有话尽管请直说。”董青莲嗔道:“人家叫你大哥,你还开口一句姑娘闭口一句姑娘?”
无名氏笑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董青莲笑道:“我爷爷叫我‘莲儿’,你也叫我莲儿好啦。”无名氏笑道:“好,莲儿⋯⋯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董青莲还刀入鞘,双手捧回给无名氏,笑道:“大哥,你大可以刀为名,就叫‘冷月’。你看可好?”无名氏沉吟道:“那也好,反正行走江湖,总不能人家问我尊姓大名,我却答,‘在下记不得’就了事了,这主意不错,这名字也不错。”两人就此各自睡下了。
睡到半夜,蓦地一声惊呼,董青莲从睡梦中惊醒,当即翻身坐起。只见那无名氏站在洞口,其实明月当空,照得洞外如同白昼。月光照在无名氏的脸上,只见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的痉挛,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神情万分痛苦,只听他道:“你是谁?我又是谁啊?你是谁?我又究竟是谁啊?……”他只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几遍,声音中充满了惶惑。其时,洞外一片寂静,别说没人,连鬼影也没一个。但是,当时情景可怖,董青莲终是女子,心下也不尽惴惴,唯恐黑暗中埋伏着什么她看不到的怪物。蓦地一声长啸,那无名氏纵身向洞外窜去。
董青莲急叫:“大哥!你去哪儿啊?”那无名氏恍如不闻,仍发足狂奔,董青莲忙纵身出洞,提气追去。但那无名氏纵跃如飞,一转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董青莲纵声而呼:“大哥!你回来啊。……”但闻空山寂寂,回声从四方传来,只闻:“大哥!你回来啊。……大哥!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回来啊……”惊得树上的鸟雀分分飞起,霎时间唧唧喳喳的鸟鸣声响遍山林。董青莲等了片刻,仍不见无名氏的踪影,便回到洞里,见洞中与她离开之时无甚变化,料来无名氏尚未回来。她便睡下等待无名氏。躺在枯草上辗转反侧,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不觉天已微明。董青莲心下寻思:“再等一会儿吧。”她直等到天光大量,仍不见无名氏回来,便只好一个人怏怏下山了。
不一日,董青莲眼看快到京城。正行间,见两辆马车相对停在路中,两个马车夫谁也不肯让谁,站在车前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董青莲莲忙从两辆车旁走过去。莫料那两个马车夫中的一个突然挥拳相向,另一个出其不意,被打倒在地。先前的那个一边大叫:“老子揍死你!”
一边就追着倒地的那个,谁知被打的那个马车夫往车底钻了进去。董青莲心下正自好笑,她快步走过马车,陡的双腿一紧,被车底伸出两条胳膊紧紧抱住,然后一个人从车底钻出来。那人就地一滚,董青莲登时立足不稳,咕咚一声摔倒。原来就是先前被打的那个马车夫。
他一边按住董青莲,一边大叫:“大师哥快来。”
原来这两个马车夫是两师兄弟假扮的,就是来抓董青莲的。董青莲一时大意倒着了道儿,她奋力挣扎,先前打人的马车夫跑了过来,见他拿了一根绳子,两个人把董青莲反手绑了起来。听见那个被打的师弟笑道:“还是大师哥厉害,一出马就手到擒来。”
那个大师哥粗声粗气道:“回去师傅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是,是!”那个师弟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就说这小子武功低微得很,大师哥一出马就手到擒来。”
那大师哥笑道:“二师弟和这臭小子交过手。你说我怎么赢的他。”
那个师弟说道:“这,这,……”
那大师哥哼的一声:“你好好想想吧。”
说毕。大师哥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手江董青莲拎了上马车,他将董青莲扔在车厢的地板上,他自己就坐在车座上。那个师弟不敢多说,随后上了马车,听他一声呼哨,便闻蹄声得得,车声辚辚,马车向董青莲的来路驰去。董青莲心下寻思:“没想到今日又入虎口!”
那马车驰出一段路程后,才停下。那师弟打开车门,说道:“大师哥到了。”
那大师哥把董青莲拎了下马车。董青莲定眼一看,来到了一所土地庙前。那大师哥吩咐那个师弟,将马车停好就进来。他就自顾自拎着董青莲进庙,走进庙一看,只见大殿上东一堆西一簇的做满了人。人人均身带兵刃,显然都是会架子。有人见到那大师哥便点头招呼,有的道:“罗大爷回来了。”有的道:“罗大哥回来了。”那大师哥却谁也不理睬,大辣辣的走了进大殿。董青莲心下寻思:“原来这厮姓罗。”
董青莲偷眼瞧去,只见殿上的人均席地而坐。大殿东边有十余个人,有的作道人装束,有的作俗家打扮,腰畔多是挂着长剑,其中三位老道,一个须眉皆白,身材矮小干瘦。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甚是威猛。还有一个身材瘦长,面色蜡黄,双目却炯炯有神,显见内功以自不若。她心中一动:“莫非昆仑三道都到了么?”看向大殿南边是十余个乞丐,背上都背着布袋,除了四个九袋长老,四个八袋长老,还有六个七袋弟子,其中只有一个跛脚的中年乞丐没背布袋,在他旁边放着两根细细的拐杖,拐身黑不溜秋,估计是钢铁所制的。她心中暗道:“看来这便是以外功和轻功驰名江湖的丐帮帮主左英杰了。”大殿西边十余个劲装汉子,身上各配兵刃。北边有二十多人,打扮均不相同,不过人人身带兵器,显然都是江湖豪客。这些人她均不识得。
那大师哥把董青莲拎到殿西那群劲装汉子中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面前,只见他也是一身黑衣劲装,身材又矮又胖,背上插着一口鬼头大刀,满脸横肉,头发稀稀疏疏。那大师哥把董青莲往地上一摔,向那五十多岁的汉子行下礼去,口中道:“师傅,弟子把他抓回来了。”
那五十多岁的汉子大笑道:“很好,佰威,你也来了,先坐下歇会儿吧。”声如夜枭,震得董青莲耳中嗡嗡直想,甚是难受。原来那大师哥名叫罗佰威,他是五虎门掌门大弟子,而这五十多岁的汉子便是名动江湖的五虎门掌门圣手罗刹都漫天。都漫天站了起来,正待说话,殿外陆陆续续的走进十来个人,有的走向东边那群道人,跟那三位老道行过礼,便坐到群道之间,不用问他们自是那三老道的门人弟子了。有的走向北边那群江湖豪客,有的点头示意,有的出声招呼,也坐到一块儿了。还有五个劲装汉子走过来,向都漫天行礼,叫道:“师傅。”都漫天点头道:“好,你们也来了。坐下歇会儿吧。”
董青莲一看,心下暗惊,原来这五个汉子便是那天和三丐围攻她的五名乘客。此时,五个汉子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董青莲,便坐到都漫天身后的同门师兄弟中了。未待众人坐定,殿外又走进四个人来,其中两个道人,一个青年汉子,还有一个女子,原来汉子便是前文提到的八爪金龙水彪,女的便是曾小玉。两个道人领着水曾二人走向大殿东边,两个道人向那三位老道行过礼,然后就给三位老道和水曾二人做介绍。这三位老道果然便是“昆仑三道”,那须眉皆白,身材矮小干瘦的道士便是昆仑掌门灵虚子。那魁梧道士便是他师弟铁剑道人。那面色蜡黄的名叫欧海翔。那日,董青莲被无名氏救走后,五名五虎门弟子瞪了水彪几眼,就翻身上马向着来路奔去。三丐和两道客套了几句,推说帮中尚有事物未了,便自辞去。两道一叫江常东,一叫叶常青,两道邀请水曾二人同上北京,于是四人同行。不宜日,就到了北京,两道得到派中的讯息,便和水曾二人同到此庙。
都漫天待众人坐定后,才道:“敝派弟子把那严府小子抓来,还请各位朋友说说怎么料理他。”言时手指董青莲,都漫天说时声音平淡,不见他如何提气放声,然而殿里本是人声嘈杂,却被他的话声压了下去,显见此人内功果然了得。他一言甫毕,本来人声嘈杂的大殿,顿时平静了下来。——董青莲仍作男子装束,故都漫天说她是严府小子。
昆仑掌门凌虚子道:“此人乃贵派所获,还是请都掌门试下吧。”群豪也分分附和道:“正是,凌虚道长言之有理,还是请都掌门试下吧。”
都漫天道:“既然各位朋友这么给老夫面子,老夫就不客气了。”他顿了顿,续道:“大家今日聚到此地,想必知道为了何事了。”董青莲寻思:“他们这么多江湖豪客今天都聚集到一块儿,所为何来?”实在也想知道。
群豪分分道:“正是。”都漫天道:“我们今日就歃血为盟,每人在这小子身上刺一刀,喝一杯这小子的血酒,以表同心协力。大家以为如何?”董青莲心下骇然,寻思:“这五虎门掌门果真如同恶魔。想不到我今天落得此下场!”
群豪一听,大部分都开始窃窃私语,只有五虎门弟子和少部分江湖豪客叫好,这些豪客隐然是五虎门的好友亲朋了。窃窃私语的多是大殿东边和南边的昆仑弟子和丐帮帮众。都漫天双目炯炯,在群豪面上一扫,沉声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突然,大殿东边站起了一个女子,问道:“请问都前辈,此人确实是严府中人吗?”说话的正是曾小玉。都漫天冷然道:“确切无疑,丐帮和昆仑的朋友都深知此节,绝非老夫狂语欺人。”大殿上静寂了片晌,显见群豪对此言无甚异议。
曾小玉道:“那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都前辈成全。”都漫天道:“请姑娘明言,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定当答允。”曾小玉向都漫天盈盈拜倒:“晚辈想刺这第一刀,喝这第一杯血酒!”
都漫天愕然道:“恕老夫冒昧问一句,姑娘和严府有何深仇大恨?”曾小玉切齿道:“晚辈是十年前兵部侍郎曾铣之女!”
其时,严嵩害死夏言和曾铣早已天下皆知。武林中人人对严嵩都深恶痛绝,对被害死的夏言和曾铣却无不敬仰。曾小玉此言一出,在做群豪登时群情耸动。人人都站了起来,连昆仑三道和丐帮帮主左英杰也均站起身来。都漫天俨然也吃了一惊,当即抢前双袖挥出,扶起了曾小玉道:“姑娘请起,老夫愧不敢当此大礼。”都漫天此言并非作伪,他虽是一派宗主,然对夏言、曾铣这等为国为民的忠臣,心下也自敬佩,忽闻曾小玉乃曾铣之女,也不敢坦然受其大礼。
本来大殿之上,对都漫天刺董青莲一刀,喝一杯血酒的建议,大有不以为然者,经曾小玉出来一表态,很多持异议者均想起自严嵩掌权以来,多少忠臣义士含冤受戮,百姓受外族荼毒,兼受贪官压迫。今日加之于董青莲身上的酷刑,尚不及严嵩所犯下的种种罪恶之万一,心中均早以释然。
都漫天对群豪道:“各位朋友既然并无异议,”回头对一个弟子道:“去拿酒来。”
那弟子正要举步。蓦地里有人道:“慢。”群豪向声音发出之处望去。只见大殿北边的墙角里坐着一人,由于天色已晚,那人又坐在黑暗处,容貌看不清晰,只看到他一袭白衣,腰间挂着把弯刀。董青莲听到这声音不禁又经又喜,心下寻思:“他竟然也来了,但是殿中高手如云,他怎能是他们的对手!”
注: 曾铣,字子重,江都人。自为诸生,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进士,授长乐知县。征为御史,巡按辽东。辽阳兵变,执辱都御史吕经。铣时按金、复,急檄副总兵李监罢经苛急事,为乱军乞赦。经罢,趋广宁,悍卒于蛮儿等复执辱经。其月,抚顺卒亦缚指挥刘雄父子。会朝廷遣侍郎林庭往勘,乱卒惧。辽阳倡首者赵劓儿潜诣广宁与蛮儿合谋,欲俟镇城官拜表,集众乱,为总兵官刘淮所觉,计不行。复结死囚,欲俟庭至,闭城门为变。而铣已刺得二城及抚顺为恶者姓名,密授诸将,劓儿等数十人同日捕获。铣上言:“往者甘肃、大同军变,处之过轻。群小谓辱命臣,杀主帅,罪不过此,遂相率为乱。今首恶宜急诛。”乃召还庭,命铣勘实,悉斩诸首恶,悬首边城,全辽大定。擢铣大理寺丞,迁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俺答数入内地,铣请筑临清外城。工毕,进副都御史。居三年,改抚山西。经岁寇不犯边,朝廷以为功,进兵部侍郎,巡抚如故。
二十五年夏,以原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寇十万余骑由宁塞营入,大掠延安、庆阳境。铣率兵数千驻塞门,而遣前参将李珍捣寇巢于马梁山阴,斩首百余级。寇闻之,始遁。捷奏,赉银币。既而寇屡入,游击高极死焉,副总兵萧汉败绩。铣疏诸将罪,治如律。时套寇牧近塞,零骑往来,居民不敢樵采。铣方筑塞,虑为所扰,乃选锐卒击之。寇稍北,间以轻骑入掠,铣复率诸军驱之远徙。参将李珍及韩钦功为多,诏增铣俸一级,赐银币有加。
铣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图所报称。念寇居河套,久为中国患,上疏曰:“贼据河套,侵扰边鄙将百年。孝宗欲复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据为巢穴。出套则寇宣、大、三关,以震畿辅;入套则寇延、宁、甘、固,以扰关中。深山大川,势顾在敌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无有以收复为陛下言者,盖军兴重务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镬刀锯,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凶战危,而枕戈汗马,切齿痛心有日矣。窃尝计之:秋高马肥,弓矢劲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则彼胜;冬深水枯,马无宿藁,春寒阴雨,坏无燥土,彼势渐弱,我乘其弊,则中国胜。臣请以锐卒六万,益以山东鎗手二千,每当春夏交,携五十日饷,水陆交进,直捣其巢。材官驺发,砲火雷激,则寇不能支。此一劳永逸之策,万世社稷所赖也。”遂条八议以进。是时,铣与延、宁抚臣欲西自定边营,东至黄甫川一千五百里,筑边墙御寇,请帑金数十万,期三年毕功。疏并下兵部。部臣难之,请令诸镇文武将吏协议。诏报曰:“贼据套为中国患久矣,朕宵旰念之,边臣无分主忧者。今铣倡恢复议甚壮,其令铣与诸镇臣悉心上方略,予修边费二十万。”铣乃益锐。而诸巡抚延绥张问行、陕西谢兰、宁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为难,久不会奏。铣怒,疏请于帝,帝为责让诸巡抚。会问行已罢,杨守谦代之,意与铣同。铣遂合诸臣条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献营阵八图,并优旨下廷议。
廷臣见上意向铣,一如铣言。帝忽出手诏谕辅臣曰:“今逐套贼,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初,铣建议时,辅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是,大骇,请帝自裁断。帝命刊手诏,遍给与议诸臣。时严嵩方与言有隙,欲因以倾言,乃极言套必不可复。阴诋言,故引罪乞罢,以激帝怒。旋复显攻言,谓“向拟旨褒铣,臣皆不预闻。”兵部尚书王以旗会廷臣覆奏,遂尽反前说,言套不可复。帝乃遣官逮铣、出以旗代之;责科道官不言,悉杖于廷,停俸四月。帝虽怒铣,然无意杀之也。咸宁侯仇鸾镇甘肃时,以阻挠为铣所劾,逮问。嵩故雅亲鸾。知铣所善同邑苏纲者,言继妻父,纲与铣、言尝交关传语,乃代鸾狱中草疏,诬铣掩败不奏,克军饷钜万,遣子淳属所亲苏纲赂当途。其言绝无左验,而帝深入其说,立下淳、纲诏狱。给事中齐誉等见帝怒铣甚,请早正刑章。帝责誉党奸避事,镌级调外任。及铣至,法司比拟边帅失陷城砦者律。帝必欲依正条,当铣交结近侍律斩,妻子流二千里,即日行刑。铣既死,言亦坐斩,而鸾出狱。
铣有胆略,长于用兵。岁除夜,猝命诸将出。时塞上无警,诸将方置酒,不欲行,赂铃卒求缓于铣妾。铣斩铃卒以徇。诸将不得已,丙夜被甲行。果遇寇,击败之。翼日入贺毕,前请故。铣笑曰:“见乌鹊非时噪,故知之耳。”皆大服。铣廉,既殁,家无余赀。
摘自《明史·列传第九十二 陈九畴 翟鹏(张汉) 孙继鲁 曾铣 丁汝夔 杨守谦 商大节 王抒杨选》
第3回
无名氏独战五虎门赵崇峰恶斗叫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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