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线上的长凳姑娘

二号线上的长凳姑娘

“你在看什么？”

“在看人。”

“那你看到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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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观察了长凳姑娘很长一段时间后，宋终于鼓起了勇气去搭讪。

这是他来到N城这么久，做过的最开心的事。

有的人喜欢策马奔腾，有人选择林间漫步，有人想要功成名就，有人愿做闲云野鹤。

没有谁对谁错，这就像一个没有答案的主观题，只要你言之有理，那么你说的就是真理。

高中毕业的宋，只身一人来到了N城，这个曾经屹立过六个朝代的古都。

不得不说，这个城市确实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很多地方它都散发着一种古典气息。

但是，有的时候，它确有着一种让人情不自禁小跑的力量。

比如，那个魔力二号线。

宋是非常惧怕二号线的，尤其是周末，人们就像是被囚禁很长时间的小兽，溢满整个地铁站。

宋在N城做销售，每天他都西装笔挺，看似光鲜，其实，他知道他们看上去和和睦睦的同事，每个人都在竞争，每个人都在算计。

所以，在上班以外的时间里，宋不喜欢争抢。

宋喜欢提前一个小时去上班，因为他不愿意行走在人群里。

用他的话说，缓慢流动的人群就像是流亡的难民，他们被一种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向前。

身体前行着，灵魂却留在原地。

这种时候，你不可以逆流。除非你想死在那些奔波于生计的脚下。

每天提前一小时的宋总能看到一个姑娘，安静地坐在地铁站里的长凳上。

更让宋奇怪的是，那个姑娘从来没有要上地铁的意思，她就那样，眼神游离地坐在那儿。

时间久了，宋开始注意到了这个特立独行的长凳姑娘。

她就像一片逆鳞。时间与脚步，都靠近不了她。

在人潮涌动的二号线上，宋终于能有一样他喜爱的风景。

自此，魔力二号线变得更加魔力。

一个安静的长凳姑娘，一个看着长凳姑娘微笑的销售员。

也许还有一个故事悄然发生。

在宋的眼里， 有了长凳姑娘的N城，变得不那么面目狰狞。 他恰恰爱上了他一直鄙弃的人流。

如果没有这份喧嚣，那么长凳姑娘的美好可能就湮没在纷繁的人海里。

但，幸好，人海纷繁，宋没有错过。

然而，最让宋纠结的是，他想介入长凳姑娘的世界，但他又害怕她的介入会破坏她的世界。

他在想，也许错过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即使他提前来到地铁站，但是长凳姑娘依然坐在那儿。

宋扬起嘴角，看来，逃不掉了。

“你在看什么？”宋鼓起勇气走上前去问长凳姑娘。

“在看人。”长凳姑娘抬头看了眼宋。

“那你看到我了么？”宋问。

“每天那么多人，也许看过。”

“我叫宋，我可以坐下么？”

“坐下吧。”

于是那天，从不迟到的宋迟到了，即使被主管责骂了，但是宋还是很开心。

因为那天早上，他和长凳姑娘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人。

魔力二号线上多了两个看人的人。

长凳姑娘在看人，宋却在看长凳姑娘。

“你知道地铁站的魅力是什么么？”长凳姑娘突然转过头问宋。

“嗯...也许是相遇和错过吧，可能下一列车上就有你等的人，也许你等的人已经坐着上一列车走远。”宋看着人来人往。

长凳姑娘没有说话，还是看着人群。

“当然人海中一定有等你的人，也许他就在身边。”宋补充道。

“我看到的是生命，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进进出出，老人，孩子，警官，文员，农民工，他们都顺着人流挪动着脚步，在人群中，他们从不停止。”长凳姑娘指着人流说。

“因为他们不能停止”宋说。

“但是，他们的生命很饱满。”

宋不知回答什么好。

“我去上班了，再见。”宋起身，走向人流。

宋不知道长凳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喜欢有故事的长凳姑娘。

时间像山间的溪水叮叮咚咚奔跑而去，地铁里的人还是低着头匆匆向前。

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然而有的东西时间永远改变不了。

N城的地铁站忙碌的情况没有改变，但身处N城的宋和长凳姑娘好像都发生了改变。

“我想一直和你这样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宋说，“我喜欢你，可以让我陪你么？”

“你看，大家都很忙碌，也许明天我就不再出现了。”

“可是，现在你还在身边，这就足够了。”

长凳姑娘露出了微笑，地铁疾驰而过，她的脸显得些许苍白。

这么长时间的相识，宋还是没能对长凳姑娘有过多的了解，但是他就是喜欢她身上的那一种安稳。

她对于宋来说，她就像座雪峰，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宋很满足，因为他可以在上班之前和长凳姑娘一起，坐着看忙忙碌碌的人。

宋对长凳姑娘说：“我想陪着你直到死去。”

一语成谶。长凳姑娘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最初，当宋发现长凳姑娘没有按时来地铁站时，他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等着长凳姑娘。

可是直到下午长凳姑娘也没有出现，那天，宋没有去上班。

后来，长凳姑娘一直没有出现，宋却在一直等着。

难道她消失在匆忙的人群中了么？

他以为长凳姑娘成了N城最普通的忙碌之人。他虽不能理解，但他淡然了。

大家都这么忙，谁又有空去理会谁？

但是，宋还是喜欢提前来到地铁站，坐在长凳姑娘经常坐的位置，他不是等待，他是寻找，寻找一个释怀的理由。

对于宋来说，长凳姑娘是他心中的一个结，这个结，也不需要解，放在那儿就好。

宋照例早早地来到地铁站，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

“小伙子，在等人吧？”宋抬头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和他说话。

“不等人，只看人。”宋答。

“这是给你的。”男子递给宋一个纸条。

宋疑惑地打开纸条。

“      我不曾见过迁徙的角马

但我总目睹行色匆匆的人

像流亡的难民一样

四处为奴

迷失在生活的路上

宋，来不迎走不送，阴阳两地三千里，载我的地铁已经到站，我先走了，希望安好。

——莹”

男子是长凳姑娘的父亲，长凳姑娘就是莹，男子告诉宋，莹不久之前查出了白血病，但是她一直很乐观，她喜欢看人来人往，在地铁里她能坐上一整天。然而前几天病情突然恶化，医治不效，正该绽放在最美年纪的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梦一样，莹离开了地铁站，离开了N城，也离开了宋。

“莹希望你站起来，走入人流，她让我告诉你，平平淡淡才是生活本来还有的样子。”男子对宋说。

宋低着头，不语。

之后的每一天，宋依然早早地来到地铁站，坐在原先的长凳上。

N城还是N城，魔力的二号线依然魔力。

只是长凳姑娘不见了，但是出现了一个长凳先生。

平凡而忙碌的生活依然继续，人们还是低着头，寻找自己的出路。也许人群之中正有一个人笑着看着你，然后局促地向你走来，对你说

“你看到我了么？”

地铁呼啸而过，你是乘客，也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