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北京西边复兴门外的铁道部大院,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很大、很繁华的住宅区了。但六十年前我家刚搬到这里的时候还很荒凉,四周都是庄稼地。坐在屋子里,时而能闻到庄稼特有的香味,时而能闻到大粪特有的臭味。
那时候我才四岁,嫌臭。老爸就告诉我:大粪是庄稼的粮食,庄稼也要吃饭啊。于是我知道了,只有闻了大粪味才能够有饭吃。
那时候北京夏天雨水很多,一到下雨的时候我家周围就会被很深的雨水包围,根本出不了门的,庄稼地那边自然也会积很多水,每到这时,就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很多青蛙在那里唱大合唱,呱呱呱的特别响,我经常是在它们的合唱声中入睡的。长大后每次读到“听取蛙声一片”这句古诗时,脑子里就会立刻浮现出我家旁边的那片庄稼地。
那片庄稼地是我们这些小孩心中的乐园,种玉米的时候,我们会钻到“青纱帐”里捉迷藏;
收玉米的时候,我们会捡一些玉米杆,做成“大扎枪”和“宝剑”,嘿嘿哈哈地拼杀一番;
农民收白薯的时候,我们会拿着小铲子跟在后边,东挖一铲西挖一铲,希望能够挖出几个漏网的小白薯解解馋。
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庄稼地旁边看农民浇地,渠水奔腾着流进麦田,很是有趣。
有个叫“小勾子”的小伙伴提议:我们在这修一个小水坝吧!大家欢呼着表示赞成并立刻开始施工。
我胆小,劝他们说:别了,一会儿农民伯伯该说咱们了!但没人理我。
不一会,水坝建成了,渠水被阻断了,我们这是修建了一个小水库啊,太了不起了!大家都非常高兴,又蹦又跳。
这时站在远处浇水的一个农民大妈朝我们走过来,估计是发现水流小了吧。小伙伴们知道惹祸了,一窝蜂地逃跑了,只有我没跑,因为我没有参与这个事啊,我是反对他们这样做的啊,我是个好孩纸,说不定农民大妈还能表扬我呢!
于是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农民大妈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一脸的怒气。
我心想:她这么生气,估计顾不上表扬我了吧,我也撤吧。
谁知就在此时,大妈抡起手里的小竹竿,啪的一下子就抽在了我的腿上,疼啊!当时腿上就是一道红印子!
我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妈一边抽还一边喊着:“我打的就是你!”
嘿呀!大妈你什么眼神啊?我是反对派,我一直在劝他们别筑坝啊!为什么你要打我?
但是我也没傻到跟大妈辩论的地步,我忍住腿上的疼痛,一蹦一窜地逃跑了。
在后来漫长的人生中,我遭遇过很多误会,之所以能平静对待,就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被误解是常态,被理解才是非常态呢,看着事情不对赶紧撤退就对了。
有庄稼地自然就有农民,他们住在铁道部大院东边的一个村子里,虽然是近邻,但我们从来不到那里去,不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是城里人、他们是乡下人,看不起他们,而是从心里惧怕他们,怕进村以后会遭到他们的暴打。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那村子和那片庄稼地早就被钢筋水泥的大楼占领了,我家也早就搬到东城区了。每次我回到铁道部大院时,都会望着那片庄稼地的原址迟迟不愿离去。
当年那些农民都去哪了呢?那个打过我的大妈还在吗?我还是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拦渠筑坝的事不是我干的,我劝阻过他们,但他们不听,我是个从不淘气的好孩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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