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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三天来,第一次见到过的、没用选购商品似的眼晴环视室内每个等待工作的人的雇主。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一分好感!
他说他要找个人照顾她老娘,她老娘病了,走路不稳,容易摔倒,却偏爱往外跑,所以要有个人守着她。不能让她出去,不能让她摔倒……就只守着她,别的都不用做,每月工资九十块。他问谁愿意去?
介绍所老师把他的话对大家又重述一遍。也问一遍谁愿意去。
没有人立即表态,但都在私下里嘀咕起来。
过了片刻,有人开口了:“能不能加点工资?一百块行吗?”
“不加!”这人很干脆。
另一个又问道:“你家是烧煤气,还是煤球?”
“这与你无关,我是请人看护老娘,不是烧饭。”
“那,有卫生间吗?还是倒马桶?”又一个声音有点怯怯地问。
他没有作答,只是扫了她一眼。
介绍所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问话。
介绍所老师为打破僵局,便又问了一声:“没有谁愿去吗?”
这时我才站了起来走过去,我说:
“我想问问老人个子大不大?我能扶得动吗?”
他上下看我一眼,说:“应该可以,她很瘦,五、六十斤重吧!”
我的体重有八十斤左右,应该扶得动。我想!于是便又壮着胆子问道:“那,她是什么病?”
我有些担心她是传染病。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轻舒一口气道:“噢,她就是年纪大了,脑子出了点问题,还有,受了点刺激!”
我放下心来:这都不是问题!于是我说:“那我去吧。”
他眼晴一亮。随后问道:
“你胆子大吗?她有时候会胡说八道,特别在晚上,不肯睡觉,会说一些鬼鬼怪怪的话,前面两个人,就是这样被她吓跑了!”
“这没关系,我胆子大。”我告诉他:我在家里当赤脚医生的,经常晚上一个人走野外小路去小山村里出诊,锻炼出来了,不害怕的。
他听我这么说,高兴了,脸上露出笑容:“那好,就你了!”
我点点头:“不过,我是安徽人!”我想起这两天里总有雇主说:不要安徽人!
“安徽人怎么了?”他瞪大了眼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有人不喜欢安徽人!”我毫不隐瞒,但语气里有些委屈、有些愤愤然。
他明白了,释然道:“我不管你是哪里人!”
继尔,他转向介绍所老师,兴冲冲道:“好,就她了,你给我们办手续吧,工资每月一百元。”
“你刚才说过是九十元,不加的?”介绍所老师有些惊异,便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她爽快我也爽快,一百元!”
后面,他又推回我手中要付的介绍费:“不用你付,都由我来付。”
介绍所老师便提议道:“以后从工资里扣。”
“不扣!”他说话总是这么干脆,利落!
办完手续,我想告诉他,我要去取行李。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这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又是一位还算年青的雇主,四十岁左右,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来称呼他!
踌躇了半天,我终于选定了一个称呼,可这并不是我喜欢的称呼:
“老板!”我的声音显得有些勉强。
他似乎听出了这勉强,“噗嗤”一笑道:
“我不是老板,我姓许,你叫我许哥就行!噢,对了,我的房客都这么叫我。”
我不好意思地偷偷笑了。接着便告诉他,我得先去老乡那里取行李。
“你的老乡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
“不远。”我告诉他:“走过去十几分钟。”
“那么这样吧,你先去我家看看,熟悉一下地址和环境,然后再回去取行李,也好把你的工作情况告诉给他们。以后你没空去看他们,可以叫他们抽空来看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很吃惊:这可是上海人的大忌!
我在这个介绍所已整整待了三天,虽然这三天里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也并没白待,而是听到了好些经验之谈,就比如吧:雇主最反感雇工说先去你家看看,再决定做不做;最反感同乡去串门;最反感打听雇主的家事;最反感主人之间说话你去插嘴、主人商量事情你去瞎提建议……等等等等。
我用有些疑惑的眼光看向他 ,只见他的脸上很是坦然,似乎并不是有意考察我!但我还是拒绝了先去他家看看。于是,他用自行车把我带到我的老乡言松打工的水果店,和言松用上海话交谈了几句,随后又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言松,再和我打了个招呼,就先骑车走了。
2
言松来上海已有几年,他和另一位老乡文东同在一家水果店打工,天天和上海人打交道,所以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我的主人走后他才告诉我:我的东家希望他能送我去他家,好让他认认门,以后若有空,就去看看我,也好为我放心……
听言松这么一说,我不禁很是感激起我这未来的东家来!
言松把店里的活都交待给文东,骑上店里的黄鱼车载上我去她未婚妻金平的住处取行李。正好,与我一同来上海的满意和秋云都在,她们听说我已经找到了工作,都为我高兴得不得了,都要陪言松一起送我。
我们仨坐在黄鱼车上,她俩一边一个搂着我的肩膀,象是要送我出嫁一般,又是高兴、又是不忍分离!我不仅鼻子有些酸酸:其实我之前并不认识她们,是在同来的车上才与她俩相识。满意是文东的女朋友,秋云则是满意最要好的闺蜜。言松呢?是我的同学凤梅的丈夫的朋友,凤梅听说我想出外打工,可又没熟人可以投奔,就把我托付给他,请他帮我找工作,我也是到了上海才认识他的。
言松原本不允许我去保姆介绍所,要自己帮我找工作,只是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可我着急呀,天天如坐针毡:白天去金平打工的小饭店吃饭,都是金平付钱;晚上偷偷去好几里外的衬衫厂宿舍睡觉(厂规不允许外人入住),都是由文东用黄鱼车接送,晚上九点等厂里查完宿舍以后我们才能进入,天不亮就得离开!
那里有文东嫂子的妹妹和秋云未来的嫂子,只有我与她们不相干不相识,可我却天天去给她们增加负担,我怎么好意思呢?
那天听金平的同事说起,她是她们老板从保姆介绍所找来的,她的同乡也都是去保姆介绍所找工作。我的眼前便一亮!那天趁她下午休息的间隙,便央求她把我带到了介绍所。从那以后,我就再不听言松的劝阻,每天吃过早饭就往介绍所跑,到介绍所下班才回去。终于,三天后,我找到了工作!这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啊!
来到这异乡他地,这些原本和我素不相识的人,却都给了我最真诚的同乡情谊,使我倍感亲切、倍感温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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