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齐作为只教了我们一年，上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又换了新老师，从此和齐作为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三年后暑假的一天早晨，我和几个伙伴擓着筐准备去山沟里采猪食菜。刚走出家门不远，就听到有人说，屯西头老高家五口被人砍死了，只剩下在瓜园看瓜的老头和去亲戚家串门的二儿子得以幸免。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被震惊了！这样大的凶杀案，在我们村子有史以来是第一次，简直骇人听闻。我们顾不上采野菜了，把筐子丢进院子就跑去出要去看现场。母亲从后面追院门，生生地把我们喊了回来。母亲不想让我们看那个凶杀的场面。
大家都在急切地想知道凶手，是谁干出了这骇人听闻的惨案。一般说来，这种杀人案不会那么轻松破案，都以为需要一段期间。哪料到县里的警察来了不大功夫，就找到了关键的凶器和线索，不用断定，谁看了都知道凶手就是齐作为。
原来在老高家房后，发现了作案留下的凶器，一把沾满血的新斧头和一套带血的衣服。警察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封信来，信上说：不用费劲查凶手了。人是我齐作为杀的，这些年我们两家积怨太深，矛盾这辈子也无法化解了，是高家败坏了我的名声，致使我快三十了还找不到对象，是高家耽误了我的一生。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杀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我知道杀人偿命，但我不会束手就擒。我还想再弄死几个，遗憾的是没能得手。如果警察找到我那是天意。如果能侥幸逃脱，也是老天佑我。
虽然这封信一下子让真相大白了，也叫一些人产生了恐惧。齐作为竟然说还要杀几个，那么要杀哪几个，还有谁跟齐作为有过节呢？搞得很多人都心里嘁惶惶的。看纸上留下的内容，警察无法判定凶手究竟逃走了，还是躲在哪里，伺机再次行凶作案。
于是村里配合警察组织全村民兵，前山后岭的搜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这让村子一时间笼罩在恐怖之中。
最恐惧的是村西头和齐家闹过矛盾的人家，马上去村里的修理部找人给门窗焊上了钢筋铁棍，天还没黑就锁门闭户。平时吃完饭，人们出来在一起聊天拉呱，这回倒好，天刚刚黑下来，村子就悄无声息了。
一场惊天的杀人大案，惊动的何止是十里八乡，东西两省三县都为之轰动，一时间都知道我们村这个名字了。如果放在网络时代的今天，完全可能震惊全国。由于齐作为留下的那封信中说还有几个仇家，这让很多和齐家有过过节的人感到惊恐不堪，寝食难安。村里有一些卖呆不怕乱子大的人造谣说，在哪山哪沟里看到齐作为了，让人听了心里更加惶恐不安。
一段时间里，有些人不敢单独外出进山了，妇女们也不敢上山采蘑菇了，家长也不让孩子采野菜了。晚上村里放电影的时候，要么全家出动，要么都在家厮守。大队干部只好安排民兵轮值站岗巡逻。村里的老光棍杜业双的做法更是离奇，特意找村里的铁匠给打了一把三尺来长的大片刀，就像过去八路军武工队的那种一模一样，手柄上还栓了一根红布条，整天背在身上，成了村里的义务巡查员。
我倒是没觉得害怕，齐作为教过我一年，在我的印象中，并不觉得他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平时说话挺温和，也挺喜欢笑的。只是一张大长脸，冷不丁看了不太顺眼而已。
一直到了深秋，从县里传来了消息。说齐作为在黑龙江某地落网了，这才消除了老百姓的恐惧。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村里不少老百姓过得胆战心惊，可谁能想到齐作为是怎样度过的呢？想必如丧家之犬，到处躲避隐藏，寝食难安。跑了多少个地方，度过了多少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无人知晓。其间，他肯定后悔过，怎奈人间没有后悔的良药。据说齐作为曾经交代说想跳河寻死，结果河水太浅没能死成，还想卧轨自杀被别人救起过。被当地警察抓住时，本来又瘦又高的齐作为已经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几乎脱了像。
一个月后，法院宣判了，死刑执行枪决。刑场设在大营桥桥北大河滩上，行刑那天，据说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河滩。一声枪响，双手沾满鲜血的齐作为结束了他短暂的三十岁人生。
对于齐作为这个人，村里老百姓说法不一。有的说他没摊上一个好娘，有的说他倒霉挨上了一个不讲理的邻居，总之说啥的都有。也有不少为齐作为惋惜的人，说他平时为人处事挺好的，并不像他老娘那样跋扈。也有说他是一个挺有才华的人，比村里的很多后生强，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实在有些可惜。有的人还为齐作为的老爹老娘担忧，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将如何承受老年丧子之痛。
齐作为一家六口人，齐作为是四个儿女中的老嘎达。他身上有一个大哥两个姐姐。齐作为的父母个头都挺高，齐家的四个儿女个头也都不矮，可能是遗传基因所致吧！
大哥个头比齐作为还高，足有一米九多。早年当过兵，复员后在县水泥厂保卫科工作，结婚后住在了县城，平时不太回家，可能不喜欢母亲唠叨的原因吧。
大姐齐作香也有一米七以上，当过大队的妇女主任，性格有些像母亲，但毕竟有文化，比母亲要明事理很多，只是因为爱磨叽，二十七八岁了才嫁给了公社中学的一个老师。
二姐齐作芝长得最好看，也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头，为人随性和善，和本村青年恋爱结婚，生了两个女儿，家庭生活幸福美满。
齐作为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上学比较晚，十岁了才读一年级，中间又因病休学一年，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两年，上学校当老师时已经二十三四了。
齐作为的母亲是个锱铢必较的人，父亲则老实厚道，所以家中大事都是母亲说得算。齐家平时和邻里关系比较尴尬，又偏偏遇到一个比他母亲还泼的女人，两家的关系可想而知了。经常为一些生活琐碎闹纷争，时间一长，两家关系几乎水火不容。
高家有七口人，两口子五个孩子，老头当过兵，参加过抗mei援chao。早年得过肺结核，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活。虽然那个时候老百姓不太明白，听说这个病具有传染性，因此对他家讳莫如深，都不去他家串门。高家的老大和我同学，齐作为自然也教过他，但我没有看出齐作为对高老大有什么不一样。
随着齐家儿女长大相继结婚出嫁。家里的人气渐弱，只剩下老两口和齐作为了。而高家老少一大帮，每次干架时，常常是老娘们领着一帮孩子齐上阵。而齐作为作为一个老师，又不能跟母亲沆瀣一气的跟高家吵，所以两家的每次纷争都以齐家的败阵而告北。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二十五六的年青人，不是瘸的瞎的拐的和缺心眼的，基本都结婚成家了，结婚早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过了这个年龄如果还单着，就不好找对象了，别人会觉得小伙子差点啥。而齐作为迟迟找不到媳妇，不一定是没有女孩看上他，而是知道根底的都怵他的妈。
就是屯子里爱保媒拉线的也不愿给他家张罗事，担心费力不讨好。仅有的几次相亲，偏偏又总是出些差头，一来二去的岁数就过了头。再者遇到个这样的邻居，总是不给你念好经，不让你好过。但凡有女孩上门相亲看家，只要被高家看见了，就得整点事出来，不是指桑骂槐，就是念刻薄语，说什么谁家姑娘眼睛瞎，才能看上老齐家，跳进火坑后悔来不及什么的，反正就是没好嗑，不把好事搅黄不罢休。
按说遇到这么个邻居，大可以搬家离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可是那个年代，老百姓都比较困难，村里住房也很紧张，想挪个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齐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哪能就此认输让步，于是两家就这样针尖对麦芒的吵着闹着僵持着，外人也觉得两家都不是善良人家，由此，齐作为的好事一次次被高家毁掉，成了两家争斗的牺牲品。
有一回，经别的老师搭桥连线，和本乡外村的一个也是当老师的女孩见了面。两个人都挺中意。星期天女孩过来看家，走到大院门口，正好遇到高家的老娘们，便打听齐家的住址。后果可想而知了，这让齐作为大为光火，仇恨的种子便在心里发了芽。
在村里，齐作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当年的同学，只有他读完了高中，论文化水平都不如他，况且他又多才多艺，论什么都不比别人差。结果人家都娶上了老婆，就他形单影只的。平时上班还好，和老师们说说话，和学生在一起，还可以化解一下孤独。放假了每天呆在家里，看书看不下去，也没什么书可看，想吹一会笛子，不但老娘嫌他忙叨，邻居高家的老娘们也骂他吊丧。
高家人口多，大人孩子说话都没好腔，又是外地口音，成天叽哇乱叫的就像吵架一样，几乎要撕裂了齐作为的鼓膜。他慢慢地抑郁了起来，患上了神经衰弱。白天发困没精神，晚上却睡不着，简直要疯掉了。
他的老娘哪里能理解他的心里变化，成天骂他无能，窝在家里不像个男人，难怪没个女孩看上他。
在齐作为行凶的前几天，他的老娘又和邻居老娘们吵架了，邻居老娘们的每句话都好像利剑一样穿向他的心窝子，那一刻他对高家的仇恨上升到了极点，杀心便从心底萌发了。
人一旦走进了死胡同，没有外在的心理疏导，只能越走越窄，齐作为哪有可以交心的人啊，于是一场命案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爆发了。
据他老娘说，出事那天晚上，平时不喝酒的儿子喝了不少酒，她过去骂他几句，不料平时不顶嘴的儿子冲他瞪起了眼睛。她也不知道儿子喝到了几点，他还听到了儿子哭泣的声音，本想过去看看，又担心儿子冲她，就没有动弹。等到第二天早晨，不见儿子起床，他掀开个门缝一看，屋子里没人，桌子上东倒西歪地放着杯瓶碗筷。过了一会功夫，邻居家便传来高家老头子撕心裂肺的“杀人啦杀人啦”的哭嚎声，她知道儿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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