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上一只猫这件事,从不曾有人教过我什么,可在这夏天的阳光里却真的发生了。5月午后的温度在北方算不得炙烤,只能算是微烘着让毛孔张开,被玻璃窗过滤后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却越发让我懒洋洋的。时间久了,成年人就学会了发呆,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看着叶子一动不动,看着风在空气里一动不动,看着扬起的纸屑一动不动,看着一直猫,溜进我生命里,一动不动。甚至,当我在这里提起笔的时候,我都幻想,有那么一只猫,安静的趴在我写字的桌子上,慵懒的打着鼾,用毛茸茸的尾巴搔弄着我握笔的手指。
对于慵懒这个词,我是喜欢用在猫的身上的,再者就是用在某个刚刚睡醒的姑娘,可用在猫的身上总会让自己多些正人君子的感觉。
我所经过的目前称之为人生的历程里,遇到过很多只猫,亲近的人当中也多有养猫的习惯,甚至听过醉酒的朋友劫持了过一只猫,我想猫的心里一定充满着惊恐和疑问。
不习惯分别的人对于饲养宠物这件事情,内心是充满恐惧的,苍老着被送别或者去送别苍老,总会像风中摇曳的蒲公英的种子,在一刹那分崩离析。但这不妨碍我去观察那些四脚爬动的生命,倾听我走进它的狩猎场或者让它爬到我胸口懒懒的的晒起太阳。
父亲算不上沉稳的性格让他生命里多了很多乐趣,他总是新奇的逗弄着时间,我记忆里的第一只猫也是由那个时候闯进我的生命里的。农家院子里没有围墙,稀疏栅栏的巨大豁口也只不过象征性的宣告一下领地。第一只橘色的小猫步履蹒跚的爬进了我的家门,也爬进了我自己心里筑起的栅栏,没有猫砂、没有猫粮、没有人会去给它抓痒,更没有人看它在巷子里逗弄毛线球。我整日奔跑在上学的路上,它整日奶气的在纸箱子里好奇的眺望着外面的世界,直到它可以轻松地爬出那窄窄的世界。一只带缺口的瓷碗在整日翻滚在墙角,直到我给它添食和水时才会被扶起来,稀粥、鱼刺、菜汤餐桌上剩下什么它就跟着吃些什么,但却从没见它娇惯的绝食抗议,或者,根本没人去在乎它的抗议。我是见过猫捉老鼠的,虽然在城市居住久了这听上去更像个故事,但这却是真的。橘色的小猫长大了,也不再对周围好奇了,它洞察了周围所有的一切,特立独行的巡视着周围的领地,捕捉着自己的猎物。我们一起成长,可当它用了不到一年就从巴掌大小长成飞檐走壁的大侠,我却只是怔怔的比去年的身高线高出两厘米。或许由于我成长的太慢,或许由于它成长的太快,它飞快的摆脱那个跟在我步子后面扑我鞋跟的小不点的样子,终日匍匐在树丛中、石缝里、房梁上,它用了一年的时间闯进我的生命里,也戛然在一年之内。一包鼠药可以让十几只硕鼠毙命田间,一只病鼠却也可以让一代大侠含恨街头。邻居的告知,让父亲夹菜的动作有所停顿,然后一口老酒闷下,收起了墙角的缺口瓷碗,拿着镐头把它埋进了屋子后面的杏树地下,我知道,来年的杏肯定又大又多,又会有好多孩子围着树打着转,爬上树把又黄又大的杏塞进嘴里。
也许,当有人看着摘杏的我们会回忆起什么,也许,对于这仓促的告别有些风轻云淡,更也许,看到这段文字的人会提起一些诸如“残忍”、“血腥”之类的词语,但,我所讲述的,只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这里没有太多告别和缅怀,田间的玉米熟了,又到了抢收的时候。
忘掉一只猫,真的不需要太久,当有另外一只猫闯入你的生活就足够了。灰色的它看上去没有多少特别,只不过它重复了又一只猫的生活,纸箱子,好奇的抬头,缺口的碗,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总会有缺了口的碗为它准备着,我只能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所见过的大多庄稼人也都是残缺的,脸上的疤痕,断掉的指头,脸上挤满褶子大笑后漏出的缺掉的牙,大概一样的道理吧。灰猫幸运的活过了一年,只不过那一年末的天气很冷,大雪常常把门都封住,父母最大的容忍就允许它在厨房过夜,可我却总在半夜听到它喵喵的叫着,偶尔它也会尝试着用锋利的指尖打开紧闭的房门。东北的火炕让被窝里的我汗流浃背,我却不敢把身体漏出被窝半点,父母的鼾声和喵喵的叫声常常让我睁大眼睛看着棚顶,那里有灭掉的电灯,有翘起的涂料,倘若仔细听还有老鼠在屋顶穿行。我悄悄地起身去把猫咪放进了内屋,它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被窝,等我蹑手蹑脚的爬回被窝压到它的尾巴时,它也只是象征性的叫了一句,然后我沉沉的睡去,它从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在春天来得很快,它也成了田间的大侠,只不过这个大侠在春天谈了一场恋爱。
它一向健步如飞,直到那天母亲在收拾衣柜时刚巧翻出了一群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它不懂得如何去做母亲,我们也没能救活一群还未睁开眼的大侠。那些日子,我时常看它躺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舔舐着它灰色的毛发,像是舔舐着未愈合的伤口,只不过风一吹,那些毛发有些干枯,一个月以后,它终于舔完自己的毛发,我却也再未见过它一面,那些熟悉的树丛和房顶,再没有它安静潜伏的影子,就连缺口瓷碗里的剩饭,也都被风干在了一起。父亲依旧会在饭桌上喝着烧酒,也会听邻里说起好像山后哪里好像见过一只灰猫,但我知道,它逃脱被埋在杏树下的命运,是好的。
父亲依旧会从邻里哪里淘来猫,有些时候猫咪也多会生下一群健全的大侠,只不过,当我一步步远离家乡求学、工作以后,它们的记忆我都大多淡忘了。父亲比我活的有智慧,他寻找着自己的生命足迹向前走时,看到的不仅有生离死别的悲伤,还有生命本来的样子,我也喜欢极了猫捉老鼠,土狗看家那些故事,却有时会对着一棵果树常常发呆,今年的果子长的这么好,树下埋的又会是哪一个呢?
生命里总有各色的人闯进你的生命里,也有各色的猫对着你的生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曾经在窗台上看见一只猫,它只是卧在那里不想打扰任何人,偶尔只是偏着头看看来往的我们,我疑惑地走向它,在它背上抓了抓,它没有抗拒,我却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世界的世界,它的一只眼睛浑浊不堪,没有收放自如的瞳孔,没有聚精会神的目光,只剩眼角干涸的眼屎,和侧着头看世界的无奈。
我也见过许多高贵的猫,就像高贵这个词放在人身上一样,有些扎眼,有些闪耀,有些像上帝在累了之后休息了一天,于是第七天就成了圣日。高贵的猫有着华丽的毛发,有着贴心的护卫,有着硕大的身躯,可它,也有着生而为猫的疑惑。可我却知道,这些疑惑,大多不是它自己给的。
有几个好友都有养猫的习惯,但却大多是女生,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却又有着诸多相似,她们也大多热爱着生活中的随性,她们大多喜欢安静,她们也都在自己的生活里潦草的执着着。
一个好友收养了两只流浪在外的猫,收养的过程很是随意,只不过是在听到它低声的叫着时送上了一点晚餐,于是院子里便多了一灰、一橙两个身影。猫牵扯了她不少精力,却也让她在一些特定的时刻惬意了很多,不讨巧的生活往往会让人更习惯时间的流逝,也让人在溜走的痕迹里爱上一只猫。她在城市里奔波时,时常多了一丝挂念,每日除了下班时的疲惫,包里的小鱼干充满了一天的汗渍,流浪猫的流浪让它们对生活充满警惕,好在好友也不是个喜欢讨好生活的主,她怕猫抓伤她的手,我怕她不小心抓伤生活。每一个城市都好小,隔着马路就能看到对面,每一个城市又都好大,隔着高楼看不清邻居的脸。好友悉心的照顾着猫,猫惬意的吃着小鱼干,小鱼干安静的晒在竹干上,竹干呢?我不知道!猫咪曾经走丢过,可能跳到马路上看了看以前的猎场,可能被邻居不小心关到了房门里,好在,都回来了,但那些走丢的日子里,她依旧会提着小鱼干去等待,一种习惯?一种责任?不知道,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执着的地方,支撑她笑着向那只不谙世事猫挥着手。
另一个好友的猫咪却截然不同,黑白相间的花纹显的更俏皮,大概从小生活在一起,便亲昵了许多,它肆无忌惮的攀爬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窗帘上的支撑都能成为它落脚的地方,几年的时光里它探索完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仍旧算不准房门开关的时机。她是个有才情的女子,这种摸不到看不着的东西大多只能从生活的痕迹里去寻找,生活里的片段会让她编织成一行行诗句,拼凑出一个个小小的角落晾晒自己的心情。猫咪成了蹲在那个角落的听众,也成了那个时间安静的参照。她偶有出差,进门后最大的褒奖或许就是它跟在腿弯处寸步不离,猫的咕噜声只会叫给它喜欢的人去听,村上春树的猫是这样,其他人的猫也是这样,猫没有变。“我家猫病了”这容易让人产生诸多联想,毕竟它只有十几年的寿命,于是陪伴之余让人想到了告别,这就成了一个很大的话题,毕竟涉及到生命,谁都是第一次。猫没有和它告别,只不过频繁的病症让她多了许多惆怅和感慨,有你在不能远行,没有你谁又知道我在远行。
回到5月的下午,我瞥了一眼案角的猫咪,它歪着头打量我为何盯着它,我却不知如何去向它解释。蓬松的毛发让它显的硕大,偶尔的叫声却像是在询问,咕噜咕噜的声音告诉我它并不讨厌,偶尔把头伸出蹭我的手指像是久别的老友。时间久了,成年人就学会了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个下午,一直发呆到外面的路灯亮起,我起身看了看黑黑的夜,它安静的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一只猫的
我也说不清楚
但我终究是爱上了
我的经历中遇到过很多猫
卧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蹲在鱼缸前看着金鱼
院子嫩芽里叫着春天
漆黑洞口旁守着点心
可是
它们从来都不会理睬我
直到有一天
我爱上了一只猫
关了灯的夜里
黑漆漆的只剩城市的喧嚷
那只猫坐在我的身旁
不理睬的坐在那里
和我一起看着城市的喧嚣
我爱上了一只猫
或者
我的心里本来就住着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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