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人，有多事，都在我的记忆中慢慢消失。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是变得越来越清晰。

像断了线的风筝，由于我的离开，很多年我们失去了联系。虽没有联系，不再往来，却从不曾忘记，也不需要想起，她就在你的记忆深处，从不曾离开。

“嘿嘿，你好！”电话一通，对方就笑呵呵地向我问好，听得出来对方很高兴，声音宏亮笑声爽朗，似老朋友一般。我一怔，不像是她的声音，许是我把电话号码搞错，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你是徐家珍吗？我是……”

“是啊，我是徐家珍，你电话一打来，我就知道是你，昨天林老二告诉我，你到东北去了，看到葫芦岛的电话不要挂。”还没等我报出自己的名字，她便把话接了过去。

确认了对方是她，没有错，我有些小激动，她也许跟我一样。从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中感受得到她的兴奋和激动。

“分别这么多年，时常想起你，很多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可我们俩在一起时的事，却从没有忘记。”

“是啊，我们俩初中几年都在一起，你经常等到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哪门得忘记呢。”

“那年我妈说，你在街上卖印子粑粑时问过她，说是我同学。”

“我问你妈的事，又过去十多年了。”

“你现在过得怎样？还好唦？”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近况。

“好啊，我自己屋里办的养猪场，一天都在忙。儿子还没成家，大学毕业后在京山工作了几年，最近我要他回来，准备考到县医院上班。”她说话的时候始终笑着，哈哈不断。

“你不是在园艺场搞出纳吗？”我记得她最初参加工作是在园艺场。

“是啊，改制下岗了，现在自己办的养猪厂，养了八十多头猪。我自己修的私房在老园艺场那个洗衣台那里，你晓得唦，猪场在坡上面，我一般都在猪场。”

“你也应该退休了呀？”我问。

“退了，但退休工人能有多少钱呢，那点钱，没好大用场。”

……

一通电话讲了二十多分钟，我感觉她很开朗，笑声不断。勿容置疑，她过得开心幸福，相比健全人毫不逊色。

四十多年前，我俩同在一中读初中。初见她时，感觉到她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的一只手完全没有手掌，在肘关节下几寸处只剩下一个肉杵杵。另一只手也不像我们五个手指头散开着，好像其中有几个手指粘连在了一起。穿长袖衣服的时候不太看得出来，夏天穿短袖就很明显。她个子不算高，剪着齐耳的短发，小麦色的肌肤配上匀称的五官，倒也十分受看。她总是带着柔柔地笑，但眼神中却有一股韧性，看不到一丝怯懦。跟所有的人一样，最初我对她有些担心，但看到她把书放在桌上，熟练地用下巴代替手去翻书，用那只不能完全散开的手夹着笔在本子上写下一行行清秀字迹时。我不再担心，也不怀疑她的生活能力，甚至有些佩服她。

学校搞勤工俭学修鱼塘，她也和我们一样，一起挖泥巴、挑泥巴，从没有要求老师照顾，她一点都不格外自己。看着她有说有笑地两只手夹着锄把一锄一锄地掏泥巴。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但并不想制止她或者对她表示出怜悯之情，因为她不愿意让人感觉她与别人不一样，她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应该是她的韧性，我也不想让她感觉到这一点。其实，这么多年，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每当我碰到跟她一样的残疾人的时候，立刻就会想到她，一个有着花一样笑容的残疾女孩。

她家住在龙井二队，上学比较远，要从我家门前过。放学的时候，我到家了，她还得爬一个坡，走很长一段路。上学的时候，她在我家门前一喊，我俩就肩并肩地一同去了学校。因为同路又在一个班，初中这几年我俩常在一起。那时我有个痛经的毛病，因为才十几岁，也没学过生理卫生课，女孩子去医院看妇产科，怕被人看见了笑话，就一直忍着。因为我们走得近，她自然知道了这个情况。于是她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是她们家的一个亲戚，也住在她们队里。我放学后随她一起到了老中医家，老人家让我伸出手来，给我号了一下脉，又让我伸出舌头他看了看，随后给我开了个方子，让我拿着方子到医院去抓三付中药，还特别地给我砍了一节竹子，让我用瓷瓦片把竹子表面的那层绿色皮刮掉，然后再刮里面的瓤加入药中一起煮，每一付药大概加入一把竹瓤（医学上叫竹茹）。

从老人家里出来，我们一起去了家珍家。和老人家里一样的木板子房，农村的大柴火灶，屋边有果树、菜地。家珍一放下书包，就来到了菜地，我也跟着她到了菜地，看着她熟练地铲草、扯菜，我却帮不上忙。但这种田园生活的场境，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一直都很羡慕那种有一亩三分地的田园生活。

后来，上了高中，我们俩不在一个班。由于步调不一致，在一起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很多，有时碰到了，大家打个招呼。再后来，我们都毕业了，她参加了工作，在县园艺场。我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后在县运输管理部门工作，没几年又调离了本县。再后来，她下岗了，做点小买卖（我妈说她在街上卖自己做的印子粑粑），现在她告诉我和丈夫一起办起了养猪场。而我呢？这些年尽想着做这做那，头脑中闪现过无数个宏愿，却终因害怕承担失败的后果，而没有勇气开头。怯懦使我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电话里她告诉我她的现状，我很震惊，想像得到这些年她的努力，她的拼搏。相比之下，我感到自愧不如。

给她打电话之前，我多少有些担心，在如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要想找几个钱，过上富余的生活，正常健全人也并非容易的事。可她做到了，连孩子也培养得那么优秀。从她的笑声中，我知道我的担心是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