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是我高中最后一年的同桌，一个不爱学习，喜欢化妆的女孩。
当时是1982年，考大学比现在压力大得多。不过当时的学习气氛非常好，大家都自觉地把大学作为人生奋斗的目标。
与其他同学相比，肖丽有些另类。除了上课，她根本不看书。即便在课堂上，她也很少认真听过课。我注意到，她常会带些课外书到教室，比如《故事会》什么的，半压在课本下偷看。偶尔遇到老师提问，往往都是我告诉她在哪一页，或直接告诉她答案。好在，我们坐在最后一排，老师既看不清她在干什么，也听不到我对她说了什么。
转眼，只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我们开始大量做题，课堂上更不敢分散精力。肖丽却不然，她好像不准备参加高考似的，继续悠哉悠哉地过着高中最后阶段的日子，没有应有的紧张感。
“我准备报考音乐。”某天上午的语文课上，肖丽低声对我说，同时还要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每天早晨都在学校南边的山坡上练声。” 肖丽感觉到我对她的话的怀疑，又补充说。但在我听来，她的话好像在暗示什么，比如，早晨可以去南边的山坡找她。
所谓学校南边的山坡指位于学校南边的小山丘的北坡。那儿种着各种庄家。我曾在某个月朗星疏的晚上，与几个室友一起，带着两个脸盆去偷过豌豆。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音乐的？”我问她，其实还是不相信她的话。
“我从小就开始学了。” 肖丽回答，随后又补充一句，“我会五线谱。还会弹钢琴。”
“考音乐也要考文化课吧，可是，你根本就不看书，到时候怎么考？”我话里其实也没有批评她的意思，就这么随口说说而已。
“考音乐只要专业课成绩好，文化课无所谓。”她轻松地回答。言下之意是文化课考不考都无所谓。
四月份有两个星期，肖丽象失踪了一样，很长时间没来上课。后来的一天，她又突然出现了，对我说，她参加过音乐考试了，感觉还可以，走个专科应该没问题。我对音乐没多少知识，对她能否考上什么学校也没有任何概念。不过，因为她自己显得并不担心，我对她最后的结果也并不十分在意。
正式高考前，全市进行了预考（类似现在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我排在全班第二，而肖丽排在倒数第一。
某个下午的历史课上，肖丽忽然对我很兴奋地眨着眼睛，要我看她。我于是就静静地看她，脑子里却空空的。“我今天涂了口红！看出来了吗？你看我涂得怎么样？好不好？” 我胡乱地看了一下她的嘴唇，回答说，“很好，很漂亮。”她接着解释说，学音乐的人必须学会化妆。
“我们都已经同桌一年了，你就从来没正儿八经地看过我！”忽然她小声地责备说。“你是不是怕女生呀？”
“……”我无话可说。不过，我知道，我当时的脸一定是红红的。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又进入了复试：英语口试，因为，我报考的是英语专业。
当我重新回学校，准备参加英语口试时，似乎是意外的，在我返校当天，在校门口，我遇到了肖丽。
“祝贺你。”她灿烂地微笑着。很明显，她已经知道了我的成绩。
“谢谢。我是回来准备复试的。”我老实地回答。阳光下，我们彼此面对面站着。
“我早就猜你今年能考走。” 肖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瞳孔里跳动着兴奋的火花，仿佛我能考上大学是她的光荣。
同桌一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站着说话，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她。阳光下我发现，跟我同桌一年的肖丽非常漂亮，漂亮得完全可以用楚楚动人来形容。她身高中等，衣着时尚，体态娇好。最令我心动的是我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椭圆形，肤色像刚剥开的白煮蛋，鲜润，泛着一层朦胧的光泽。还有，她那双直视我的让我不敢对视的眼睛，虽然不算大，但泛着清澈的光亮，透着仲春的新鲜和初夏的勃勃生机。
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一阵凉风吹过，不经意地掀起肖丽的衬衫，霎时，跃入我眼帘的是一根红色腰带，还有，泛着让我头晕目眩的鲜润光泽的，肚肚。那一刻，我体验了从没体验过的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机会体验的脚下是悬崖的感觉。也就在那一刻，我内心的某个零件突然运转了，运转得让我感到羞惭又亢奋。
肖丽说，她的成绩也出来了，不理想，估计走不掉。不过，她又说，再等等看吧，说不定还有补录的。
英语口试其实只是走一下形式，重点考查的是英语发音。顺利通过英语口试之后，八月份，我收到了用牛皮纸信封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那次在校门口见面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肖丽，更不知道她后来是被补录了还是选择了复读。
从生理的角度讲，从那次在校门口见面之后，我已经开始喜欢她了。而且，我相信，她也早已喜欢上我了。然而，我又困惑于自己并不了解她，或者说，我对她的了解是她或许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大学四年我没有与肖丽联系过，但临近毕业，一位已经在银行上班的高中同学出差顺便到学校找到我，并在饭后的聊天中跟我讲到了肖丽。
“这几年肖丽一直没闲着，”我这位同学告诉我，“她谈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朋友。基本不到一个月换一个，她父母根本管不了她。”
“她没找工作吗？”我不解地问。
“她叔叔在市人事局，帮她在区医院找了当会计的工作。可是她嫌累。没干几天就不愿再上班了。”
对肖丽，我已经没有必要了解更多。从此，在我的心里，定格的是她最后一次与我说话的样子：美丽、青春、阳光。
同时我知道，从最后一次见面开始，生理上我已经喜欢上她；尽管，精神上，我并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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