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甲第巷中段的这幢古旧院落就是我幼年时光的港湾,坐北朝南,品相虽然有些斑驳,依稀向世人展现出盛年时的风貌。
院门里面靠左有一棵高大笔直、枝叶繁茂的樟树,默默地见证着家族的荣辱沧桑。院内还有三棵结满果实的柚子树,记忆中35年前随父母北上之时,只有一棵柚子树。听外婆讲,我离家后不几年,一次闪电击毁了柚子树。又过了几年,蛰伏于地下没有完全死去的树根,重新焕发出顽强的生命力,破土而出,经过几十年的修练,终究浴火重生,也算得上奇迹了。
院落正中是一座历经了百年风雨的大木屋。堂屋正中供着先人的牌位。几十年沒有回来过的我,一进屋先在牌位前焚香祈佑。正房两侧是东西厢房。东厢房是我幼时居住的地方,一尺来高的门槛,门槛前的条石,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把门板拆下来,架在门槛上与小妹玩跷跷板的情景就象发生在咋天一样。
一架木梯子斜摆在东厢房的窗边,直抵阁楼。那时,我常背着大人偷偷地顺着木梯爬上阁楼,在上面玩耍、翻阅老人们留下的藏书,藏书中有不少中医方面的,现在喜欢中医,也许就是那时结下的缘。
院落的东墙下是灶房,鼎盛时它要保障一、二十人的生活,每当进入冬月时,灶台上方挂满了正在熏制中的腊鱼、腊肉,等待春节团年时享用。在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习俗的感召下,在外讨生活的人,除夕年夜之前尽可能赶回家来吃团圆饭。年夜饭后孩子们围坐在火盆前,一边烤火一边扯谈,信心满满地要守岁到天亮,但不久一个接一个被大人抱上床了。初一清早,没有实现守岁诺言的孩子们,有的会哭闹,埋怨大人没有叫醒他们。但随着大人一声“拜年了“的喊声,孩子们纷纷跑到长辈面前跪下磕头,说着喜庆的话。孩子们对长辈的祝福话并不感兴趣,眼睛盯着大人手里的红包,红包一到手就爬起来跑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然后相互询问各自得了多少压岁钱。年初一早晨,固定吃米粉,取顺顺利利、清清白白之意。儿时过年的记忆仅剩下这些了。
院落西墙下是弃用多年的猪栏。那时夏天,我很喜欢将吃剩下的西瓜皮拿去喂猪给猪消暑。现在的猪恐怕没有这种福分了吧?
院落外坡坎下是一条清澈的小溪。那时许多女孩子或妇人在溪边蹲在岩石板上,拿着棒槌敲打洗涮衣物,孩子们在水里嘻戏。幼时我喜欢看溪水,每当大雨过后,就会跑到溪边看涨水,水浪滔滔,使我有一种奔腾的快感。
儿子常听我提到家乡溪水是多么美,提出到溪边看看。他随我来到溪边,眼中充满了失望的神色。由于旧城搬迁,新城建在山上,许多泉眼被填,生活污水倾倒使清亮的小溪变成了脏水沟。儿子回头问我:爸爸,你确定你说的很美的小溪就是这里吗?是呀,就是这里。一丝忧伤流过,何止家乡是这样,工业化以后,许多有美感的地方不都是这样吗 ? 我沉默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当我们满头大汗回到家时,外婆还象幼时体贴地笑问:从溪边回来了。是呀,都变了。我黯然地说。外婆说:哪有几十年不变的事呀,你再不回来老屋也看不到了,这里也要拆迁了。我的心情更暗淡了。
哧.....油锅突然一声响,香味四散,小姨下厨做了地道的家乡菜犒劳归乡的我,幸好家乡菜经过这数十年,味道依旧。我的心情在忧伤中得到些许纾释。
归途中我一直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家乡在每一个游子心里都是美丽的。家乡的美,是来自它自身?或是来自幼时的感情?或是来自心灵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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